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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我与嘉靖争皇位 > 第93章 夜召潘郎编数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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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牟泰自杀事件,给小皇帝朱载酆的内心带来了极大的震撼。小皇帝并不在乎他是不是真的自杀,而主要思考着另一个维度的问题,即牟泰此人,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向灭亡的。

    当初,王党的人安排牟泰在朝堂上弹劾陈九畴时,他或者没有意识到,又或许已经预料到,今日的结局,在那个时刻就已经注定了。

    牟泰的历史作用,就是将陈九畴从甘肃巡抚的位置上拉下来,替换成夏言,并推动江彬带兵出征。之所以新任巡抚的人选是夏言,乃是因为夏言无党,所以两党都能接受,都觉得自己有机会利用他主导战事,所以夏言通过了廷推。

    当牟泰的作用发挥完毕之后,他就被王党抛弃了,然后被一步一步推向死亡。至于王琼用了什么手段一定要他的命,朱载酆用屁股也能想象出来。

    牟泰能不能活?

    如果他没有野心,本分做事,他当然可以活,甚至还能在户部郎中的位置上捞一笔不小的钱财,退休之后做个颇有地位的乡绅,在家乡安度晚年。

    但这样的人永无出头之日。

    要想更进一步,就得承担风险。朝堂之争复杂而又残酷,在前台掌权的这些头面人物们,谁的手上没有人命?但反过来说,如果朝堂上都是一群傻白甜,那大明这个国家也不可能牢牢控制着东亚两京一十三省的地盘,安然挺到现在。

    收拾好心情之后,小皇帝继续阅读奏折,通过这些文书来了解大明最近发生的事情。

    一则小消息引起了小皇帝的注意。

    一个月前,广东提刑按察副使汪?在粤江口一个叫屯门海澳的地方,击退了企图入侵的佛朗机人。这些弗朗机人乘船登岸之后,在大门岛上修筑工事,设刑场,制火器,刻石立碑以示占领。

    汪?命人仿制佛朗机铳和小蜈蚣船,以佛朗机火炮轰击停驻的弗朗机船只,并辅以火攻,借助风势,水陆夹击,一举歼灭入侵的弗朗机人。

    奏折是新任广东按察使陆所呈,只有短短两三百字。小皇帝读完,心中凛然。

    到明年,即绍治初年,公元1522年为止,西欧所谓的“地理大发现”已经进行完了上半场,地球的轮廓已经被欧洲人勾勒了出来。

    1492年,即十九年前,哥伦布的船队首次到达了美洲。今年三月份的时候,葡萄牙殖民者麦哲伦被菲律宾土人打死在海滩上,为他的殖民事业殉葬。到明年,麦哲伦的船队仅剩的十八名水手和一条船将回到葡萄牙,欧洲人从此确认地球是圆的。

    虽然是学数学的,但作为一个历史迷,后世的朱丰还是清楚地记下了这些时间节点。除了历史事件本身,他更加清楚这些事件背后的意义:

    自此以后,东南亚和美洲的土著人口将遭遇一场浩劫。

    这里,咱们来说一个朱丰前世偶然了解到的题外话:

    后世美国有一个历史学家,名叫戴蒙德。他写了一本书,叫《枪炮、病菌与钢铁》。此书一经问世,就在西方世界引起轰动,普利策奖、科普图书奖等纷至沓来,并很快也风靡中国,尤其受文艺青年和新一辈留洋学者们的欢迎。

    出版商们为这本书设计了华丽的包装,书封上是精美的油画,充满厚重的历史感,让这本书显得十分高档。

    看过这本书的人,大都会在脑海中留下这样一个印象:新大陆上的印第安人被种族灭绝的根本原因,是殖民者所携带的旧大陆上的各种病菌。

    由于缺乏抗体,百分之九十以上印第安人都死于病菌,而非殖民者的屠杀。换言之,殖民者其实没有杀死多少印第安人,印第安人是被病毒灭绝的。

    这种印象,经过无数自媒体潜移默化的渲染,已经在不少人的脑海中形成了固有印象,仿佛事实真的如此。

    可奇怪的是,如果人们在空闲时候观看过新闻节目,他们或许会在电视上偶然闪过的画面中看到,如今生活在北美保留地上的所谓印第安人,基本都长着一张混血脸,其面相与他们的祖先差异不小。

    有人曾做过检测,发现今天的美洲印第安人,基本只剩下母系基因。

    对于此类研究,大多数人并不知晓,新闻媒体也不会大量报道。那问题来了,如果印第安人真是被病菌搞灭绝的,那为什么印第安男人灭绝了,而印第安女人没有灭绝?

    历史的真相是,通过一百美元一张十二岁以上青壮年头皮,五十美元一张妇孺头皮,白人在北美洲不分老幼,杀光了全部的印第安男人,并强暴了大量印第安女人。

    这些女人生下的混血人,因为遭受白人社会的种族歧视,意外保留了他们的印第安身份,被当作观赏性物种圈养了起来。

    同样的故事也曾发生在菲律宾。在后世,菲律宾人讲拉丁文,姓拉丁姓,基本都长着一张深眼窝的脸。

    有关种族灭绝的事件,在历史上一再发生,到现在仍在发生,在未来也将不断发生。就在此时此刻,同样的故事还在巴勒斯坦上演。

    道德上难以接受,但道理上非常简单。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一直是宇宙中不变的主题。这样想来,大明朝争中死了一个人,这已经算是太温和不过了。

    ……

    屯门海战虽然胜利,但在接下来的一百年中,随着明廷的日渐衰落,日本海盗和西洋海盗对于中国东南沿海的骚扰将持续加深。

    嘉靖三十二年,葡萄牙人贿赂地方镇守太监,将一直占据澳门。万历中期,西班牙人占据的马尼拉将会发生针对华人移民的大屠杀事件,到万历末期,荷兰人将侵占澎湖和台湾岛。

    所有这些历史事件都指向了一点,即嘉靖中期以后,大明的海防压力日益增加,逐渐由芥藓之疾变成心腹之患。作为应激反应,大明官员们的直接选择不是向外占领这些海盗们的策源地,而是更加严格地厉行海禁,造成沿海地区贫困化,形成恶性循环。

    海防只是一方面。新航路开辟给中国带来的更深刻的变化在经济层面。

    从这个时代开始,在接下来的五百年中,美洲的印第安人会逐步走向灭绝。而通过奴役印第安人,西班牙在南美洲获得了大量白银,并跨越太平洋,从菲律宾中转,来交易中国生产的物资,并运回欧洲。

    这条世界贸易线几易其手,从先前的西班牙,到后来的荷兰、英国。在后世新清史研究中,这条贸易线被东南某岛学者林满红称为“银线”。此学者在她的书中,力图淡化鸦片进口对于中国经济的影响,并站在“客观”的视角来评估鸦片战争爆发的原因。

    后世的朱丰也读过这本书。坦诚地说,新清史的研究大都视角新颖,结论并非一无是处。抛开民族情绪,用更加开阔的眼界看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事情,历史上的中国做对了什么,做错了什么,有哪些事情至今还在错,可谓一目了然。

    从这个时代开始,中国在世界贸易中作为出超大国的地位,将会断断续续一直持续到鸦片战争的前夜,并在改革开放之后重新复苏。

    立足东亚这片区域,作为生产大国,为世界提供手工业的产品,仿佛就是历史老人为中国量身定做的角色。

    通过有意无意的塑造,世界几大文明之间将形成了明确的分工体系:美洲人负责挖矿,非洲人、印度人充当奴隶,中国人负责生产,而欧洲人统领全球各大文明的贸易线,充当上帝的角色。

    后世,不少明穿小说中都提及,解救晚明困局的一剂良方是所谓的“开海”,即进行海外贸易,收取关税,为中央朝廷赚取白银。仿佛只要开海了,明廷的财政危机就可以解决。

    大明所缺乏的,从来不是白银,而是货币主权。

    货币主权,才是解决财政危机的关键。而中央朝廷要想取得货币主权,本质上要在内部进行再分配改革。此处再分配的不是收入,而是权力。

    再分配是什么?

    在任何时代,再分配都是一场战争。

    货币主权是欧式民族国家的标配。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大争之世,对于大明而言,最合理的做法就是在内部建构起主权意识,组建中式的民族国家,而在外部维护一套“天下”体系。

    所谓“天下”,说白了,就是自己的势力范围。

    至于明朝内部,连同佐近的内亚板块和南洋板块,则应鲸豚蚕食,逐步合为一体,进化成一个由汉文明导向的民族国家。

    既要做一个民族国家,又要做“天下”之主,这就像后世一样,既要复兴中华民族,又要开展一带一路。

    有了“天下”作为缓冲区,不同文明的交往就不会直接冲击中国核心区域的秩序,对外交流就能够以我为主、从容不迫。

    这套双层国际格局,与后世的“中心外围”格局十分类似,只不过是以华夏为核心,以“天下”为外围。这个“天下”的范围有多大,取决于大明的国力有多强。

    ……

    “皇上,潘小郎君来了。”魏德的话打断了朱载酆的思维。

    “谁?”

    “潘小郎君。皇上您之前吩咐的,三日一见,难道忘了?”魏德提示道。

    “哦……宣。”小皇帝放下奏折。

    潘仲骖小心翼翼步入乾清宫,心知即将发生的事情。现在,他看小皇帝的样子总像是在看鬼。

    潘家人又喜又忧。喜的是小皇帝深夜召见,可见皇帝对潘仲骖的看中。官场上如今都知道了一句话,“文有潘俊,武称陈郎”。忧的是小皇帝向潘仲骖询问的只是算学,而非儒学这种治国之道。

    “还是像前两回那样,朕口述,你来记录。回去仔细揣摩,整理之后,辑成一册,名为《数学启蒙》。”朱载酆打着哈欠道。

    “皇上,臣怎可将这些据为己有?”潘仲骖怯声道。

    “此乃圣命,你不得向外透露半个字。”朱载酆冷声道。

    “臣……遵旨。”

    小皇帝满意地点点头。

    第一次深夜召见,他已经向潘仲骖详细介绍了数系的建构和扩展,从自然数、整数、分数等已有概念,到小数、实数等比较易懂的概念都已建立了起来。此外,小皇帝还用简洁的方式区分了这些概念,着重解释了有理数系对于加、减、乘、除四则运算封闭,以及存在不能表示成分数的实数等。

    这些概念理解起来并不困难,但要口述成书则不容易。朱载酆作为一个数学研究者,也体会到了小学数学老师的痛苦。

    第二次深夜召见,小皇帝详细给潘仲骖讲解了他改良之后的四则运算法则,并向他隆重介绍了天竺数字。

    潘仲骖惊讶地询问小皇帝,这些数字是从哪里来的,小皇帝回答说,当年唐僧去西天取经,本应该取回九九八十一经,结果渡天通河时有一经落水,没有带回中原,这便是天竺数字。

    潘仲骖将信将疑。

    出处不重要,重要的是任何数,凡用天竺数字表示之后,进行四则运算是真的方便。朱载酆结合中国古人竖着书写的习惯,将数字竖着表示,而加减乘除的竖式则被改成了横式。

    潘仲骖学得很吃力,可小皇帝却像是早已熟悉了这些抽象符号一般,滔滔不绝,其中智慧深不见底。

    是故,今夜的潘仲骖像看鬼一样看着小皇帝,朱载酆却一笑了之。

    “潘卿日后,便是我大明的数学祖师爷了。”朱载酆笑道。

    “臣岂敢窃据皇上的学问!”

    “朕也不过是个二道贩子。不过嘛,朕说你是祖师爷,你就是祖师爷。”

    “臣遵旨,定然不会辱没了皇上!”

    按照朱载酆的计划,未来大明的教育系统将发生一场变革,从私塾、书院主导的精英教育转向社学主导的国民教育,至少在蒙学阶段是这样。

    未来的蒙学,教材将由朝廷统一派发,具体内容包含识字、诗词、文章、数学、地理、历史、自然、医学这几门,以提升全民族的知识文化水平为主要目的。童试的内容也将随着蒙学的改革而有所变化。

    现在,朱载酆正在缓慢地进行准备,包括让翰林院新编《绍治小字典》、《选编千家诗》、《唐诗三百首》、《选编历代文章》等等,又让太医院着手编纂《医学启蒙》一书。

    数学书他可以自己编,但对于自然类,目前确实找不到一个包含科学观点的启蒙用书,只能期待亲政掌权之后组建类似科学院和工程院的机构,搜罗这方面的人才。

    “今晚咱们来讲会计学,算是对于天竺数字和四则运算法则的一个应用。”小皇帝笑道。

    “会计学?请问皇上,您是要讲如何记账吗?”潘仲骖疑惑道。

    小皇帝点点头。

    数学要想推广开来,必须在每一个知识点之后附上应用,这样人们才会相信这门技术是实用的。

    后世数学越来越抽象,为了追求严密性和普遍性,理论早已远远走在了实用的前面。纯数学的研究对象主要是拓扑、测度和代数三类,逻辑的演绎甚至已经抛弃了数形结合的思路。像什么代数几何,他也搞不明白。

    朱载酆并不喜欢纯数学。在这个时空中,他只打算将华夏数学推广到微积分为止。

    “臣在家时,母亲曾教过记账之法,或可为皇上鉴。”潘仲骖赶紧道。汇沮潘氏是乌程望族,于经世之学颇有家学渊源。在后世,老潘家还会出一个叫潘季驯的治水名臣,那人是潘仲骖的堂弟。

    “你说说看。”

    “总结起来,记账之要,便是四柱清册,用一句口诀总结,即‘旧管’加‘新收’,减‘开除’得‘实在’。此处的旧管、新收、开除、实在,皆有科目,造表登记,互相勾连,所以清楚。”

    四柱清册是我国古代会计学的精华思想,其思路比较简单,算是一个很粗糙的会计系统,能做到分门别类,科目清楚。

    与现代复试记帐法相比,其缺点也很明显。它只能包含少量的财务信息,并且不需要像复试记帐法那样“凑平”,对于造假没有约束。

    “你说的这些,朕都知道。朕要讲的会计之术,比四柱清册更为精细,名曰复试记账法。”

    潘仲骖惊呆了。皇帝才七岁,这样子像是什么都知道啊。

    “请皇上赐教。”

    “所谓复试记帐法,便是在四柱清册的基础上,增添五大门类,分别是资产、负债、权益、收入、费用。这五大门类之间也存在勾稽关系,具体而言,一者,资产等于负债加权益。二者,旧资产加收入,减支出,得新资产。”

    潘仲骖眉头紧缩,以最快的速度理解了皇帝口中的这几个听上去不算陌生的概念,不由问道:“皇上,何谓权益?资产为何等于负债加权益?”

    朱载酆回答道:“一个人借八百两银子做生意,自己出二百两,共进了一千两的货。这批货便是资产,其折银大体一千两,有八百两属于负债,剩下的便是自己的权益。当资不抵债时,此人就破家了。”

    潘仲骖算是个悟性不错的聪明人。与聪明人对话,往往一点就透。潘仲骖突然激动道:“皇上!臣明白了。”

    朱载酆继续道:“所谓复试记帐法,便是每一笔帐都要记两个科目,一增一减。例如,花十两银子进一笔货,则存活增加十两,库银减少十两。存活和库银都属于资产,只不过是资产大类下面的不同小类。又比如,卖出一批货,实收二十两。在这笔交易中,存活减少二十两,销售收入增加二十两。以此类推。不同的行当,其细项科目都不同,要根据具体需要编制。”

    潘仲骖激动道:“皇上,臣明白了!到年末时,汇总各个细项,便根据您先前提到了两则勾稽关系,尝试平衡账目。若账目平衡,则表示每有记错,否则就一定是哪里记错了!”

    小皇帝笑道:“潘卿睿智,这大明的数学祖师爷,你当定了。”

    “朝闻道,夕死可矣。”潘仲骖突然拜道。

    小皇帝赶紧起身,上前欲拉一把,谁知那潘仲骖突然请命:

    “皇上,臣请改革朝廷记账之法,以复试记帐法代之!臣愿为皇上总理此事,培养算会和直岁,以靖天下账目!”

    小皇帝的脸一下子就刷白了。潘仲骖显然是看见了一个好东西,激动不已,于是过于上头了。

    朱载酆摇头道:“单靠变个记账法,不可能杜绝弊病。此事事关重大,贸然推广,恐引起混乱,那时候浑水摸鱼的人更多。”

    “这……”潘仲骖的神色一下子暗淡了下去。

    “所以才要编书。等书中的技术被天下人学会的时候,一切都会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

    第二日,小皇帝破例在熬夜之后依旧早起。原因无他,今日是陈九畴点兵的日子。

    昨夜,西苑太液池边的广场被宫人们特意打扫一番,整理地干干净净。广场四处插满彩旗,随风猎猎,充满肃杀之气。

    等朱载酆御驾来到西苑的时候,小皇帝身边的武勋子弟,陈维藩、焦洵、江然、杨儒等早就来了。文臣子弟刘望之、王效祖、王佳、潘仲骖也很快抵达。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之中只有陈维藩有资格随陈九畴一道,统领这只禁军。

    “臣等参见皇上!”陈维藩领众伴读们给小皇帝行理。

    “陈九畴在何处?”朱载酆望了望左右,疑惑地问道。

    身旁的大太监魏德赶紧解释:“回皇上,陈大人正在与团营的人交涉。”

    “交涉?”

    魏德尴尬道:“像是陈大人在团营那里遇到了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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