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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我与嘉靖争皇位 > 第138章 小皇帝下发金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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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日,赵廷瑞即被人弹劾。可即便如此,赵廷瑞依旧每日去给王家人送吃食,看守的官差对此人敬佩不已。如赵廷瑞这样不背旧主的义士,反倒是无人敢与为难,这便不提。

    再说大明朝廷如今最紧要的事,便是江彬占据了大同。正月十五还未到,太后和皇帝便下诏,召集朝堂的头头脑脑们一道来乾清宫开会。

    夏太后身着华贵的青色金绣云霞凤纹大袖礼服,盘着随云凌霄髻,插着回纹沁玉簪,端坐主座之上。皇帝也是身着龙袍,头戴礼冠,端坐太后下首。

    大臣到齐之后,未及议事,先赏节礼。宫人们纷纷托着托盘,上呈锦帛云缎、珍珠玛瑙、名家字画、金玉古董。夏太后先开口道:“宫里搜罗来的,不成器的小玩意儿,权当给各家消遣罢了。”

    众大臣纷纷跪下谢恩。

    太后道:“这便去各位卿家家中宣旨,把赏赐都发下去,再恩荫各家一子侄入锦衣卫。”

    众大臣再次谢恩。太后和皇帝这回十分大方,出手阔绰,摆明了拉拢朝臣。之所以要这样做,是因为前些日子锦衣卫查抄兴王府时,抄出了不少让人胆战心惊的东西。

    兴王把他与朝臣暗中来往的证据全都留在了府中,有信件、古玩、青词、法器,也不知其中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如果想查,凭这些物件和字句,总能追根溯源,把锅扣到某些人头上去。兴王这一手,其目的就是要乱绍治王朝的人心。

    过去两年来,兴王一直居住在京师。曾与兴王有过来往、这山望着那山高的大有人在,不止是王党,清流中反而更多。

    是故,这个年节很多人都过不安稳。

    最近京师中兴起了阴阳占卜之学,以预测祸福凶吉,在这上头花钱最多的便是官太太们。官老爷们则四处走动,各家窜访,棋盘推演,全都悟言于静室之内,观眼于千里之外,当起了卧龙凤雏。

    且看大明朝的卧龙凤雏们,如何品评天下大势:

    如今江彬占据大同,兴王也逃到了大同,除相传在助反民杀巡抚时露了脸外,就上天入地再也寻不见了。如此一来,不禁惹人瞎想:兴王和江彬走到了一个地方,会撞出什么样的火花呢?

    当然是靖难了。

    当今皇帝登基不到两年。想当年,建文皇帝登基四年,还是被靖难搞下了台,保不定这回靖难从西边来。

    这帮闲人们都不蠢,继续推演道:如果真有靖难,并且江彬成了,最后当皇帝的还应该是朱家人。一来,宗室力量是原始股,二来,朝臣中自有一些人会帮着开城门,他们看的可都是兴王的面子。兴王的影响力很大,江彬不可能取而代之,让天下改姓江。既然还是朱家人当皇帝,卧龙凤雏仕于新朝,也不算贰臣贼子。

    更何况,当初辅佐当今登位的四大辅臣走的走,反的反,下狱的下狱,杀头的杀头,也很难不让人心中腻歪。既然当初扶持他的都被排挤走了,咱们剩下的人装什么忠臣列女?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绍治皇帝人小鬼大,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主。兴王以弱主登基,反而要与士大夫共天下,以抗宗室和功臣。

    更有妙人推测,靖难成功之后,江彬大概会裂土封王,子孙后代世袭王爵,封国可以自筹兵马钱粮,朝廷每年另有赏赐。再往下盘算,把江彬封在哪里最好呢?

    西北太穷,钱粮受制于朝廷,江彬可能不放心。宣大离京师太近,朝廷不可能应允。中原有诸多宗室藩王,也没地方给江彬去封。南方可是士大夫们的地盘,绝不能交给江彬霍霍。故而,最好的封地就在辽东。

    从辽东以北数州划出一个宁国,升宁国公为宁王,则宁国的钱粮可以自给,江彬想北狩开边,也不干朝廷的事。

    到头来,所有人竟都是大明的忠臣良将。

    妙哉。

    常人总是会把事情往好处去想,往朝自己有利的方向去推演,古今中外概莫能外。论其原因,不外乎低估了对手的实力,又把自己想得过于重要。后世,给李自成开城门的官员不会想到追赃助饷,投降满清的汉人士大夫们也不会想到剃发易服。

    真正的强者,从来不会低估任何人。

    朱载酆这时开口道:“赐座!”

    几位朝臣便在他们身后摆好的凳子上坐下。

    朱载酆又道:“掩门。”

    除侍奉帝后左右的老太监萧敬之外,乾清宫的其他宫人均纷纷退出大殿外,四周的门都被关了起来。萧敬这时走到一个屏风前,将裹在屏风上的一块布缓缓放下,众臣工一看,这才发现,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张全新的《大明广舆图》。

    这幅图极类后世的中国地图,其标注方式、经纬尺度都让人耳目一新。

    小皇帝指着大同的方向,对众人道:“宁国公不听朝廷调令,私自屯兵于大同。兴王也逃至大同,杳无音信。朕不相信他们二人会没有勾结。朝臣们以为,眼下的危局当如何应对?”

    代表勋贵出场的武定侯郭勋首先出列表态:“臣武定侯郭勋,领京师三大营,誓死效忠皇上!皇上只管一声令下,臣即刻领着团营踏平江彬,生擒兴王!”

    首辅杨一清也出列道:“臣以为,江彬反意已显,朝廷若不征讨,乃是示弱于天下人。唯有征讨之,方能安定人心。”

    “不可!”石?出列反驳道:“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自正德十二年起,江彬就开始经营九边。他人脉很广,牵连甚大。如果九边一乱,北寇南下,山河破碎,为之奈何?”

    朱载酆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却也点头道:“江彬之所以要据大同,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朕不征讨他,他便如唐之河朔三镇一般,以长城自诩。朕要是征讨他,则九边糜烂,自毁长城。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自然是上策,但要如何做,才能使朝廷重新收回大同?”

    放在小皇帝面前的是一道选择题。多数朝臣都会和石?一个心思:只要江彬不反,让大同藩镇化,也不是不能接受。郭勋、杨一清两人口号喊得震天响,但其真正的心思不得而知。

    石?道:“臣愿出使大同,说服江彬,交出兴王。”

    “朕要的不是兴王,是大同!”朱载酆并不上当。

    石?一时愣住了。石?的主意非常隐秘:江彬只要肯交出兴王,就是向天下传达一个信号:江彬集团不反绍治。这样,大同名义上还是绍治王朝的地盘,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石?的这个主意,已经是尽心竭力为小皇帝考虑了。

    兵部尚书翟銮这时出列,指着石?的鼻子骂道:“石叶城,你想卖国求荣吗?”

    石?大怒道:“翟銮小儿,安敢夸口!有种你去收大同。”

    翟銮立刻向皇帝请命道:“臣愿意领兵出征!”

    看着两人无谓的争执,不过是以激言对诘、义愤夸口,小皇帝朱载酆面上虽不显,心中却一阵气闷。看着剩下没有发言的人,朱载酆问道:

    “罗卿、吴卿、方卿,你们有何高见?”

    吏部尚书罗钦顺出列道:“回皇上,臣不同意石阁老所谓出使江彬、讨回兴王的对策。此议,无异于承认了大同为藩镇。我大明自太宗以后百年来从无藩镇。”

    户部尚书吴一鹏道:“臣以为当发天兵,征讨不臣。”

    礼部尚书方献夫非常谨慎,只道:“皇上,臣尚不了解此间内情,也不太了解敌我军力,恐怕没有可以置喙的地方。您该多问问朝廷掌兵之人。”

    石?冷笑道:“让江彬为朝廷守藩篱,也未尝不可。大同驻军十数万,钱粮不能自给。朝廷只要外控山西诸州县,则江彬依旧为我所制,有何虑哉?江彬所患者,不过是回朝后受诸公之戮也。他不想死在朝廷的刀下,只能聚兵自保,又能有什么大心思?”

    王宪出列反驳道:“此乃纸上谈兵,书生之见!江彬有或没有大心思,他手下却有一大群将官,大同镇却驻有十几万军队。卧榻之策,岂容他人酣睡?”

    罗钦顺赶紧补充道:“皇上,此事也不可操之过急,当徐徐图之,缓缓削之。”

    几人唇枪舌剑之后,大殿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一阵呼噜声突然传来,打破了激烈争执的氛围,众人不禁脸上异样起来。朱载酆循声望去,却见工部尚书李遂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朱载酆使了个眼色,老太监萧敬赶紧上前,轻轻推了推李遂,唤道:“大司空,快醒醒,皇上在议事呢。”

    李遂今年七十五岁,过完正月十五后也该告老还乡了。能够在纷争不息的朝堂上当个不倒翁,李遂的绝招就在于时时装睡,

    朱载酆道:“算了,别扰了李大人的美梦。”

    李遂立刻醒了过来,迷迷瞪瞪道:“……皇上!老臣有罪……”

    “你回家歇息去吧,不必上请罪奏疏。”朱载酆没有心思和他演戏,只想赶紧把这家伙打发走。

    李遂也不装了,颤颤巍巍给帝后叩头,道:“皇上,老臣刚才一阵困倦,无意间睡着了,故不曾听到诸公唇枪舌剑之宏论。不过,大同之事,老臣年节在家时多少也听说了一些。想来,此等大事,既与二龙之争相涉,非旁人所能决断也。当年,太宗靖难成功,建文平叛失败,诚可为今人鉴。”

    朱载酆一时无言以对。李遂道:“老臣告退。”说罢,李遂缓缓退出大殿。

    朱载酆回头看了看夏太后,见夏太后似有话要说,却又咽了下去。再看看杨一清为首的朝廷重臣们,皆不敢回李遂的这句话。

    李遂走后,乾清宫大门开了一扇,一道阳光从屋外射进来,正好照在屏风上的那副《大明广舆图》上。

    “谁是太宗?谁是建文?”朱载酆问道。

    大臣们皆起身伏跪于地,诺诺不敢言。

    朱载酆大声命令道:“来人!把箱子搬上来!”

    几个宫人从后廊中抬出了从兴王府中查抄出来的那几箱子“证据”。朱载酆笑道:“这里头装的,可都是你们的把柄。或许与你们本人无关,却牵涉你们的门人弟子。朕以前不知道座师、同乡、门人、弟子的厉害,最近听说了翰林院修撰赵廷瑞的故事,方才了解。真义士也,王琼得此门徒,今生何憾?”

    杨一清闭上眼,主动将官帽脱下,道:“皇上,老臣失德,不宜再任首辅。”

    朱载酆不置可否,只道:“把箱子都搬出去,搬到门外场上去。”

    大臣们明白了皇帝接下来的戏码,这是曹操当初干过的事。

    “烧了!”

    随着一把熊熊烈火在乾清宫门前的广上上燃起,朱载酆走上前去,站到门口,脸上映着火光,回头再问屋内的大臣道:

    “谁是太宗?谁是建文?”

    杨一清为难道:“皇上乃太宗苗裔,何必再提建文?”

    “得天命者便是太宗,不得天命者是建文。朕即位以来,除外戚,除权宦,除奸臣,如今的朝堂上,上有明君,下有贤臣,众正盈朝。放眼天下,只剩下一个心怀异志的武将在外跋扈,试问他一个乱臣贼子,又凭什么靖难?”

    没有人回皇帝的话。

    针对李遂最后的忠言,皇帝这番软弱无力的自辩打动不了任何人。他只敢说“天命”,甚至不敢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因为在过去两年间,他的“民心”之所以压过兴王一头,仅仅来源于他与蒋冕的合作。

    收拢百官心意的这把火,也没有烧出任何预料中的效果。曹操在得胜之时,烧掉了手下与袁绍往来的信件,的确可以收拢人心,但那是胜利者的姿态,而他现在还不是最后的赢家。

    朱载酆又望了望夏太后,却见夏太后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今日到此为止。母子二人商议出来的把戏,在这群老狐狸面前不值一提。

    小皇帝垂头丧气,又复看了看那张《大明广舆图》:东到虾夷,西过葱岭,上至北海,下及南洋,万里河山,皆膺汉道。

    朱载酆冷着脸道:“传旨,发一道金牌,召江彬班师回朝。”

    “皇上!这是要担骂名的!”杨一清赶紧劝道。

    夏太后也惊讶地站起身,抬手准备阻止。

    江彬窃居大同,自比长城,开疆拓土、保境安民,功比岳飞。如今人家江彬要复套,不就是当年岳飞要复燕云十六州吗?小皇帝发金牌召江彬回朝,这不就是宋高宗赵构当年发十二道金牌召岳飞回朝吗?

    昏君和明君,忠臣与奸臣,在形式上可能是一模一样的。普通人不管这些,只知道戏台上十二道金牌的典故。

    李遂言下之意不错。即将到来的江彬之乱,不是一场普通的叛乱。它披着皇位争夺的外衣,实际上是一场路线之争。

    这是绍治皇帝一个人的战争,也是他同天下人的战争。所以,朝臣们对此的回应并不积极,皇帝也不敢假手他人去平叛。

    很多时候,朱载酆的耳畔会回想起当日杨廷和告诫他的话:雄主,就是要与天下人为敌。这场平叛之后,天地间再无看得见的敌手,所有人都要拜伏在他的脚下。

    无人知晓,这位越来越孤僻的绍治小皇帝,也时常会在夜深人静时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集权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他的选择真的对吗?

    大明还有一百年的时光,将在即将到来的六、七十年间到达全盛:百姓富庶、文化昌盛、商贸繁荣。天下承平二百年,街头巷尾竞豪奢。作为一个知道历史走向的穿越者,他完全可以做一个盛世明君。

    但每当他这样想,总会被历史深处传来的叹息声惊醒。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听到这话,杨一清闭口不言。既然是皇帝要撕破脸的,不管是成是败,最后都得由皇帝来承担历史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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