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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们不知道的是，皇帝在决定给新科进士们授官前，把内阁六相和九卿，即六部尚书、都察院之都御史、通政使司之通政使、大理寺之大理寺卿共九人，一起传到宫中。
这十五位可以说就是大夏朝的行政权力中心与决策核心。
皇帝叫他们来只有一件事，就是问他们对新科进士的印象。
就见这十五位重臣很慎重地拿出一本名册，这本名册就是新科进士的同年册，不过这本不是以年龄排序，而是以殿试的名次来排序。
翻开这十五位重臣手中的名册，就见每个人的名册上或多或少都做了一些记录。
而且这些记录都有一定规律，以朱二为例，柳相在他的名字后花了四个圆圈和一句评语。
这四个圆圈分别代表人品、谈吐、外形和才学。圆圈表示上佳，三角为次，横杠为难以评价，打叉就是差评。
泰平帝根据这十五位重臣的记录和他自己的印象，给一些新科进士决定了官位，其他没有印象和评价一般的，就全部按照规矩授官或等待安排。
但到了状元郎朱二时，泰平帝听完意见，却没有给出明确指示。
其他人一起看朱老尚书，朱老尚书却眼观鼻、鼻观心，似乎不为外物所动。
张相看那他样子，眼里闪过一丝鄙夷。别人不知，他可是很清楚这老头心里打得什么主意！
好好一个状元，不好好培养，反而尽想着如何打压。自以为找到了踏上世家之路的正确方法，却不知祸患早就埋下，更把鱼眼当珍珠，把庸才当守成之道，这样的朱家要是能长远，他把眼珠子抠下来任老朱踩！
小朝会散。
“朱大人，陛下吩咐您去上书房觐见。”郑亨赶上离开的大臣，对朱老尚书低声道。
朱高德一顿步，从袖里摸出一只玉佩塞进郑亨手里：“可知陛下唤老臣是何事？”
郑亨手一翻，在袖子遮掩下快速收起玉佩，面上表情不动道：“陛下似乎不是很高兴，大殿下昨晚被陛下狠狠训斥了一顿。”
大殿下？朱老尚书有点摸不着头脑，陛下找他关大殿下什么事？但他很快就想起大殿下在琼林宴上对朱二的狼视，老心肝不由颤了颤。
求陛下千万别因为他孙子长得好就迁怒朱二，乃至迁怒整个朱家。
朱老尚书还想再问清楚一点，郑亨却什么都不说了。
等朱高德怀揣着不安进入上书房，行礼完毕抬头就看见泰平帝黑沉沉的脸色。
坏了！
朱高德一把年纪，跪着不敢起来。
泰平帝坐在龙案后，阴恻恻地张口就直奔主题：“朱致远已经娶亲？”
朱高德心脏猛跳，但还好他已经有准备，这时还能勉强不慌不忙地回答：“启禀陛下，此事当时并没有经过老臣同意，乃是家中儿媳太过担心生了重病的二郎，听信江湖术士巫婆巫汉的诡言，擅自妄为，只凭八字就随便弄了一个女孩进府，说是给二郎冲喜。但当时二郎重病并没有能与那民女拜堂，而是以公鸡代之。且那民女家人也明确知道女儿并不是送入朱府为媳，而是充当丫鬟奴婢一流。老臣记得很清楚，早在十年前，那女孩就已经被他家人以家业困难为由，把女儿自卖为奴并送入我府。”
泰平帝神色并没有缓和，“你是说状元郎口中的糟糠妻其真实身份只是一个奴婢？还是被家人卖身的那种最下贱的奴隶？”
朱高德深深垂首，“是。”
“那奴婢现在何处？”
朱高德一咬牙：“已经病死。”
“是吗？”泰平帝站起，从龙案走到朱高德身边，“你说，朕应不应该杀了你那个孙子？”
朱高德声调不变：“单凭吾皇处置。”
郑亨看着地面，就如同这屋里的摆饰，毫无存在感。
泰平帝挥袖：“明日让朱致远进宫，就说……”
就说什么？泰平帝终究一个字没说，只挥挥衣袖让朱高德退下。
他相信他就算什么都不交代，朱高德也会替他办好此事。
当晚，朱二被朱老太爷叫进安风堂，说要叮嘱他明日进宫觐见一事。
在朱二离开糊涂院不久，数名身高体壮的家丁和粗壮的仆妇在朱老太爷身边心腹人的带领下杀进糊涂院，逼问下人鼠姑下落。
小宝和新进入的丫鬟仆妇长随全都表示不知。
只有一名新来的丫鬟瑶扇说原来的少爷书童大宝可能知道。
当下就有人悄悄去找在城西店铺忙碌的大宝，可大宝到底心向着朱二，无论家丁怎么问都顾左右而言其他。
问话的家丁抬出朱老太爷，大宝这才有点怕了，他想了想，说出鼠姑可能在公孙医堂养伤的事。他还想到了位于城西西大街胡同里那处二进小院，但他最终闭紧嘴巴没说出那个小院。
随后，这批家丁又杀去了外城公孙医堂。
可惜的是，哪怕朱家家丁抬出了朱老太爷，公孙大夫也没把他们当回事，不但把他们全都骂得不敢进门，还直说不知道有鼠姑这个人，最后还扯着嗓门说礼部尚书朱老太爷要上门强抢民女。
眼看就要惹来不知情况的民众围观，朱家家丁败退。
安风堂，朱老太爷的书房内。
朱老太爷把该吩咐的事吩咐完了，端起茶杯又放下。
朱二正准备告辞，就听朱老太爷忽然说道：“但这些都有一个前提，前提是你没有让皇帝厌弃。”
朱二垂眸：“请祖父大人指教。”
朱老太爷看着这个次孙，有点狗逮刺猬不知从哪儿下嘴之感。
“我指教你就听吗？”
“那要看是什么事。”朱二平静地道。
朱老太爷差点给他噎死，茶杯险些砸过去，“首先，以后你切不可在外面乱说有什么糟糠妻，你这是想自绝前程，还是想留下天大笑话？我堂堂朱家嫡次孙，本朝状元郎，竟然娶一个奴隶为正妻！还是个丑八怪！”
“她已经不是奴隶。”
“什么？”
“孙子已经找官府取消了她的奴籍。”
朱老太爷竟然忍住了没有发怒，“你手脚倒是快，在你考中会元以后？”
“是。”
“为什么早不给她除籍，却要等到你考中会元后？”朱老太爷是真想不明白。
“孙子很自私。”
“什么意思？”
朱二抬头，微笑：“不确定是我的，我怎么可能放过控制权？”
朱老太爷简直想为这个孙子拍案叫绝，真他么太不是东西了！
“那么你现在已经确定她是你的了？你和她……？”朱老太爷想想没问下去，一个成年男子和一个成年女人，常年待在一起，又彼此喜欢，发生什么事太正常了。
朱二的确定并不是那个意思，但见老太爷误会，他也没特意解释。自然他也没告诉朱老太爷，鼠姑并不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奴籍的事。
朱老太爷抚着茶杯沉思片刻，放软语气：“你要那个鼠姑也可以，但是她不能为正妻，而且在正妻进门前，她不能留在你身边，更不能有孩子出现。”
朱二见朱老太爷那副理所当然兼施恩的嘴脸，嘴角隐藏起嘲讽的笑，道：“家里打算给我迎娶的正妻是谁？”
“自然不会委屈你，且对你有大大好处。那位可是简在帝心！”朱老太爷若有所指地道。
朱二和静宁的事，什么准确话都没有，皇帝在下明旨前也不会允许朱家人传扬，就是他们自家内部也不能明着说，否则一旦有什么变故，他就只有杀人来洗清女儿受到的屈辱并以此为她泄愤。
“我知道了。”朱二点头。
朱老太爷还以为他同意了，又提出第二个要求：“你还年轻，为防止你做出些有辱门风的事情，老夫已经派人去接鼠姑，等会儿接到人，就把她送到你祖母那里，也让你祖母教教她高门大户做妇的规矩。没有我和你祖母的允许，你今后绝不可去看她，至少在那位进门并怀孕前，绝不可以。知道了吗？”
朱二呼吸变得轻微，他在努力克制自己：“嗯。”
“那么明日你觐见时，陛下如果问你婚事，你可知道要如何回答。”
“知道。”
“很好。”朱老太爷用欣慰的目光看次孙，觉得他总算还没糊涂到家，“另外，如果明日陛下没有让你入翰林院，你也不用着急。老夫估摸着，陛下对你应该另有安排。你应该也猜出几分了吧？”
朱二：“关于血脉觉醒一事？”
“对。你是目前朝廷官员中已知的唯一一个觉醒者，陛下势必会很看重你，只是不知道他会如何用你。”朱老太爷心中其实已经有一些模糊想法，但他并没有告诉朱二。
朱二在心中说：无非就是两个可能，一个是把他当某种象征物供起来，打个笼子或造个庙宇把他放进去，然后专门给皇室血脉当种马。还有一个就是把他当刀用，彻底利用他的能力，比如让他专门对付血莲教之类。
他都能想出来的事，以朱老太爷的为官经验和对皇帝心的揣摩，怎么可能想不到？
就当是彼此利用吧。他们利用我，我也在利用他们，很公平。朱二把所有对朱家的感情全部拔除，只当彼此是利益关系的共同体。
朱老太爷已经无话可说，两人已经彻底冷场，可朱老太爷仍旧不打算放朱二回去，他甚至弄了个蹩脚的理由，说要跟朱二介绍官场各重要人物，硬是把时间拖到了正中午。仆人都进来换了几趟茶。
有人进来向朱老太爷禀告事情。
朱老太爷目光渐渐变得寒冷，等下人离去后，立刻质问朱二：“鼠姑呢？你把她藏到了什么地方？”
朱二挑眉，像是觉得很好笑：“祖父大人，您忘了孙子刚才跟您禀告过，鼠姑已经不再是朱府的奴隶，既然不是奴隶，她去哪里，孙儿又怎么知道呢？”
朱老太爷腾地站起，指着他的鼻子道：“最好真是如此，如果让我知道你干出了类似金屋藏娇的丑事，我一定对你严惩不贷！”
祖孙俩不欢而散。
朱二回去的路上碰到了朱大。
朱大上下打量这个弟弟，明明很英俊的面庞，却硬是给他笑出几分阴险气：“二弟你的眼光不错，送来的那个丫鬟倒也识趣，真可惜你竟然没有先尝尝味道，那丫鬟可是比窑子里出来的还风骚。”
朱大这话说得很恶毒，瑶扇是从糊涂院出去的，但最初却是朱陈氏也就是两人的嫡母调教了这个丫鬟。他拿瑶扇比窑姐，那么她出来的地方算什么？调教她的人又算什么？
但朱大话没有明着说，你想抓他不敬嫡母的罪名都不成。
朱二真想让他那位母亲大人来听听她这个长子的“肺腑之言”，她对朱大那么好又有什么用？在朱大眼里，她就是个堪比妓院老鸨的恶毒女人还要加上愚蠢两字。
“母亲大人对我如何，暂且不说，但她对你，一直掏心掏肺。你自己扪心自问，她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她付出这么多，甚至打压自己亲生儿子，不惜把亲生儿子养废，就换来你这么对她？”朱二真心为自己老娘不值。
朱大变色，也不管后面还有仆人跟着，当下就怒冲冲地反驳道：“打压？养废？养出一个十二岁的案首秀才、十七岁的状元郎，这叫养废？我倒希望她也这么养废我！”
朱二看朱大，目光奇异：“你真心这么想？”
朱大脸皮紧绷：“难道我说错了吗？”
朱二望了望天，低头，与朱大平视，学着鼠姑的表情，很认真地说：“你没有说错。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伐其身，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大哥，如果你感到幸福，那么你一定是在被当猪养。如果你感到自己很痛苦，每天过得纠结无比，恨不得一天死三次，那么恭喜你，天老爷就要降下大任给你了。告辞！”
朱大气死。等朱二走远了才想起来，他是跟朱二要那个叫瑶扇的丫鬟来的，那丫鬟刚才求到他那里，说她很可能得罪了朱二，要朱大救她。
朱大正跟这丫鬟打得火热，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偷。瑶扇即是婢，又给予朱大偷情的危险刺激感，自然舍不得这个丫鬟被卖掉或处置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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