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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皇宫里宫灯点的也早，朱二带着鼠姑传送到这里时，走廊里和广场的灯柱里已经都明亮起来。
鼠姑原本不打算跟过来，但朱二跟她说留她一人不放心。鼠姑想了想，就跟来了。
如果皇帝翻脸，朱二可以逃跑，但鼠姑就不一定能逃得掉了，可她如果跟随朱二一起，朱二就能随时带着她逃跑。
当然，皇帝如果想要抓捕他们，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传送能力并不是绝对无解的能力，迷药、毒药、找个相克的天赋能力等等，都有可能抓到他们。
朱二夫妇等待不到片刻，就看到一组宫灯婉约而至，泰平帝在四名禁卫的保护下走到朱二夫妇面前。
禁卫和侍从对突然出现在皇宫中的二人，不管心中有多诧异，脸上都保持着沉静。
朱二夫妇对泰平帝行跪礼，口称“参见陛下”。
泰平帝在柔和的灯光下打量朱二夫妇，微微一笑：“你们看起来过得不错。”
随后他又重点看向鼠姑的脸：“果然是神仙手段，那样的陈年伤疤都能好得看不出一丝痕迹。”
鼠姑弯腰：“托圣上的福。”
泰平帝抬抬手，示意两人免礼。
朱二夫妇站起。
泰平帝招手，让两人跟他来。
朱二夫妇跟着他进入奉先殿旁的小宫殿，这里已经被事先布置过，里面温暖如春，灯火通明，更有看不见的暗卫隐藏待命。
朱二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在得到赐座后，和妻子一起坐在下首。
泰平帝坐到上首的榻上。
郑亨安排小黄门送上茶水，随后站到皇帝身侧。
“朕前段日子让郑亨去大石县宣旨，可惜你们夫妇二人都不在，不过郑亨回来跟朕说了，大石县给你们治理得很好，路不见饥民闲汉，县城内外乃至各镇乡村日夜都有衙役民壮巡逻。那安顿灾民和流民的坑屋，还有对苦役的安排都很好。”
朱二夫妇保持沉默，皇帝的话看似赞扬，其实句句都饱含深意，在皇帝没有明确表达他的意思之前，朱二不打算做任何辩白。
泰平帝笑了笑，“朕知道大石县都是你们夫妇在掏家底子支撑，可笑朕这一国之主，国库里竟然拿不出这么多粮草银钱来救灾安民。”
“这不一样。”朱二平稳地道：“就如一对健康勤劳聪慧的夫妻，家中有老父母和儿女一对，他们要照顾的只有四个人，人数少，精气神很容易拧到一起往一处使力，加上家中又有些银钱，钱生钱，养活一家子自然没什么问题。但如果这对夫妻，要养育的人超过四十乃至四百四千甚至更多，人多人心就复杂，各有各的打算，贪墨、中饱私囊、诬陷、甚或想要另立门户或自己当老大等等，再有钱的家底也很容易被掏空。而作为养家的夫妻俩对这么多子民，自然有顾忌不到的地方。”
“你这说法倒是新鲜。”泰平帝被逗笑了，心情不可否认地好了许多。
一般遇到这种灾年和纷乱局面，大多数人都会说是皇帝不好，说他昏庸无能、骄奢淫逸、轻信小人等等，而无法理智地去看待现实。
事实上，任何一个强大富饶的国家，在遇到连年天灾颗粒无收的情况下，就算统治者再英明，也很难说不出问题。尤其这个国家的暗处还隐藏着一只想要掀翻皇室，为此布置多年，想要自己做皇帝的鬣狗。
所以朱二真心觉得泰平帝已经做得足够好，他手下的大臣也大多都有一颗为民的心，也就是因为如此，他们才能在连年灾难和叛军四起时还能维持大部分局面。
当然，不管泰平帝是怎样的好皇帝，朱二也不可能全盘相信他，就像泰平帝会提防他一样，他也会提防泰平帝。
他想，泰平帝现在肯定很后悔把他放到大石县。
泰平帝确实后悔了，他没想到朱二的觉醒能力和他的治理能力都那么强大，他原先看朱二的年龄，也和其他大臣一样，认为小儿虽然聪明，但到底从官经验太少，留在京城也起不到什么大作用，还不如把他放出去培养，顺便也为他暗中拒绝和公主的婚事，给他一点教训。
谁想到这一把人放出去，就如放龙回海洋，朱二不到两年就把大石县治理得有声有色欣欣向荣。偏偏朱二又和京城朱家断了联系，这下连牵绊他的锁链都没有了。
武将还可以把他的家人留在京中，但一个小小县官，谁会扣留他的妻妾儿女？
泰平帝再次看向鼠姑那张脸……不是为那张脸惊艳，而是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手段才能让那样一张从小毁坏已经长成的脸恢复？难道他们真的碰上了神仙？
郑亨也把大石县的民间传说搜索了几份带回来，就算他不带，其他探子也会按期送来。
泰平帝不相信有神仙，他只以为是觉醒者的能力。也许朱二夫妇遇到了一个治疗能力强大的觉醒者？
泰平帝十分羡慕，他手中这两年也设法或笼络或控制了几个觉醒者，但他们的能力都太弱，最强的竟然就是他的女儿静宁公主和后来从神藏山来的神女采涵，其中又属后者最为强大。
如今几个皇子都很想娶神女采涵为妻，为此不惜给出正妃或侧妃的位置。
想到自己那几个儿子，泰平帝又头疼了。都说别人家的儿子怎么怎么好，如今他也有这样的感叹。如果朱二是他的儿子，他哪里还用这么愁，直接把皇位给他都成。
可是朱二不是他的儿子，也不姓赵。
在朱二来之前，他考虑过很多，是就此杀了朱二，以免出现第二个仁德王；还是利用朱二对付仁德王，让他们鹬蚌相争，自己从中得利；或是给予朱二信任，为他铺出一条平坦大道，让他成为顾命大臣，为辅佐下一代帝皇而准备。
如今看到朱二，泰平帝仍旧难以定夺。
他有请教过皇后，问她该怎么对待朱二，皇后笑了笑，说朱二娶的是郑家女，她说什么都不好。
泰平帝这才反应过来，朱二娶的可是素有紫金凰族之称的郑家女，哪怕只是义女，但皇后亲自下懿旨说那是郑家女，谁敢不承认？
泰平帝揉了揉额头，他当时就想不明白皇后为什么要收鼠姑为郑家义女，还是紫金凰族的郑家。这不是在给赵家的天下找对头吗？
昨晚，他又一次向皇后请教迷惑。
皇后终于跟他说了一段话，她说：“我不安好心。我把郑家义女嫁给一个县令，就是想要打破‘得紫金凰族可得皇位’的谣传。同时我也想保护真正的郑家嫡女，这是我这个皇后为郑家能做的为数不多的事情之一。如果真有野心者，他们会把目光集中到鼠姑身上，所以我派人去保护她。只是我没想到，朱二……他真有把假凤变真凰的可能。”
泰平帝记得自己问皇后：“如果他真有这样的能力，我该怎么办？”
皇后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就看你是为民，还是为赵家了。”
之后皇后就拒绝再给出意见，泰平帝睡在皇后身边翻腾了一个晚上。
他决定除掉朱二，为此他做了很多准备。
但泰平帝还是想着看到朱二后再予最后定夺，而当他真的看到朱二，他的想法又动摇了。
“你可知道仁德王的事情？”泰平帝决定不再绕圈圈，直接说道。
朱二点头，“微臣知道。”
“那么如果朕让你负责去对付仁德王，灭不了他，你就提头来见，你可愿意？”泰平帝看着朱二的眼睛，心情十分紧张。
包括暗卫明卫也一样，他们得提防朱二愤怒下突然对皇帝动手。
朱二却笑了下，缓慢道：“陛下，如果我真的接下这个任务，那么您和诸位大臣又是否能给予微臣全般信任？或者陛下不担心微臣就此和仁德王同流合污，和他一起联手造反？”
泰平帝突地大笑：“你啊，你这个胆子，朕从来都知道你小子胆子大，但是敢在朕面前公然说造反两字的大概也只有你了。”
朱二微微笑，“陛下都不担心微臣利用觉醒能力对您出手，微臣又何必以小人之心度为君者之腹？”
泰平帝长舒一口气，闭了闭眼睛，“跟你们这些聪明人说话有时很轻松，有时又会很累。朱二，告诉朕，你想要什么？”
“微臣说什么，陛下就相信吗？”
“你不说，朕就算想要相信也无法相信。”
朱二握住妻子的手，看似在从妻子身上汲取精神力量，实际上只是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十九岁的朱县令说道：“启禀陛下，微臣只想要国泰民安、皇室长存、陛下万岁、微臣及微臣家人能健康长寿富裕自由地生活到老。”
泰平帝心里高兴，哪怕这是假话，听着也让他舒服，这位帝皇自嘲道：“万岁？谁人又真的能够万岁？”
朱二没有接话。
泰平帝沉吟片刻，道：“朕的儿子，你想要辅佐谁？”
这个问题即突然也不突然，朱二也曾设想过皇帝会问他这个问题，于是他反问道：“陛下难道就没有问过静宁公主，也许她能看到谁更适合做下一任皇帝。”
泰平帝摇头，不想说自己已经不信任静宁，只道：“预言并不是绝对，而且也不是她想看到什么就能看到什么。”
“微臣知道陛下不信任微臣。或者说，陛下不会信任任何一个觉醒者。觉醒者的能力用得好，确实是一股十分可怕的力量，一个人甚至可以远超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比如微臣现在如果想要谋害陛下，不管陛下身边有多少人，那张床榻和屋顶做了多少机关，也不一定能逃出微臣的谋害。”
“大胆！”有禁卫呵斥。
泰平帝脸上也相当不好看。
朱二没理睬对方，只对泰平帝继续说道：“所以陛下在这间房屋的灯盏内放入了毒药，想要毒倒微臣，令微臣无法使用能力脱逃。而在这之前，陛下更利用公孙老太医威胁公孙对微臣下药，想要彻底控制微臣。”
鼠姑一惊，她竟然不知道此事。
朱二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让她不要担心。
鼠姑怎么可能不担心？她握紧了丈夫的手，嘴唇翁动，默念：民女鼠姑祈愿那些毒药对民女丈夫没有任何效果，祈愿他健康长寿！
泰平帝脸上没有丝毫阴谋被戳破的难堪，他甚至带着一点严厉道：“难道朕不应该提防你吗？”
“在陛下遭到觉醒者三番五次的刺杀后，您会想要提防和控制微臣，也是正常想法。”朱二理解地点点头。
理解归理解，被皇帝接二连三的谋害，朱二心里也很不高兴，他不稀罕老赵家的江山，但也不想任人欺凌。但他也明白，想要取得皇帝信任基本不可能。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把自己放在弱者的位置上，想要谈判，没有对等的实力和自信，谈判就不能成为谈判。
泰平帝抿唇，“看来无论是公孙的药物还是这里的毒药对你都没有用处，还是公孙真的不顾他祖父的性命，宁可帮你？”
朱二摇摇头，开始露出獠牙：“不是，臣只是有幸在神藏山得到山神赐福，令自己可以百毒不侵而已。”
鼠姑心里大喘气。幸好！
泰平帝有点妒忌了，“哦？你运气真好。”
“是啊，臣也觉得臣的运气很好，尤其是能得到鼠姑为妻。”朱二转首对妻子温柔一笑，两人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泰平帝被两人气乐，“行了！现在朕拿你没办法，你随时都能逃跑，想来你也不会在乎把你分家出去的朱家人，说说你的真实打算吧。”
朱二转头，正色道：“臣的真实打算就是刚才所言，只愿国泰民安、万世安好。做皇帝是个苦累又不讨好的差事，臣并不感兴趣，臣的妻子也不想做一个困在后宫的皇后娘娘。”
在场所有人：“……”操你哟！这种话你都能说出口！
泰平帝指了指朱二，怒骂：“敢情朕这个皇帝在你眼中还是可怜人，你好大的狗胆！”
“不是。”朱二摇头，特别诚恳又真诚地说：“如果臣和臣的妻子没有觉醒远古血脉能力，说不定也会羡慕皇家的权势和威风，毕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作为臣子谁敢反抗帝皇？当然，老百姓们不是怕帝皇这个人，也不是怕一个皇家，就像大臣们一样，他们之所以听帝皇的话，不过是因为帝皇手中握着最多的军队。”
这是实话，但实话从来都是最气人的。
泰平帝脸色变黑。没想到鼠姑竟然也是觉醒者！如果他知道，他一定不会赐婚。
朱二补刀：“其实陛下也不用太担心觉醒者会祸害天下，或掌握绝对的权力，因为觉醒者也有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他们的能力不能经常使用，使用多了就容易身体虚弱乃至短寿。这也算是老天爷给予的平衡吧。而且血脉觉醒者毕竟是少数。”
“你也不能？”
“以前不能，但自从得到山神赐福后，臣使用能力就自由多了。”朱二“实话实说”道。
泰平帝明白了，也就是朱二跟其他觉醒者不同，他几乎没有弱点。
“你说你想要国泰民安，那么你打算怎么做？”泰平帝不得不摆正自己的态度，他的帝皇身份尊贵，但朱二也不再是他可以随意拿捏的普通老百姓。
他是个聪明的皇帝，面对文臣武将等一干手下时，也知道什么时候该让步。
想当年，他还能逼着朱二于不良状态下，如同戏中小丑般，当着皇室众人的面在奉先殿求雨。
如今，朱二已经可以坐在他的对面，跟他笑说着“他不稀罕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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