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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清冷的的声音在正堂内响起，与夫人相处多年的雅诺自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转身就往外走去。
“等等，把那些花找个花瓶放起来，虽断了根茎但养在盐水之中，还能开一段日子。”
言诺有些诧异的看着怀中的花卉，却也不敢问些什么，就照样去做了。
夕阳西下，夫人就这么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正堂中，直到院外传来那人吵闹的敲门声。
“开门，开门，快开门。”
随着喊叫声一同传来的，还有毫无节奏、毫无礼数的敲门声，待门房将门打开，迎进的是早已喝醉的赵括。
“今个酒是真难喝，今个的菜是真难吃，但今个我喝的、吃的是真高兴。”
早就醉的不成样子的赵括，在门房的搀扶下勉勉强强的走进正堂，安放在夫人旁的椅子上。
门房刚想去打些热水给赵括，没走两步就听背后扑通一声，赵括竟是直接滑了下去，又赶紧上前将之扶起。
看见自家主子依旧在哪摇摇晃晃，门房有心想要去打水，却不敢就这么离开，最终只能茫然无措的站在那里。
夫人瞧见门房为难的模样，缓声说道：“你去吧，这家伙我来看着。”
门房赶紧点头示意，撒腿向外跑去，就在他离开的时候，隐约间感到赵括似乎悄悄用手指勾了勾他的衣服。
此时正堂中只剩下赵括和夫人两人，赵括晃晃悠悠似是又要往地上滑，夫人坐哪动也不动，瞥了一眼赵括说道：“坐好。”
“醉酒”中的赵括哪能听到这些，依旧缓缓向下滑动。
“想躺在地上也可以，把衣服拖了。再把衣服弄脏了，以后就不要穿了。”
坚信自己处于“醉酒”状态的赵括，自然不会回话，依旧慢慢滑着，只是换了个方向，老老实实滑进椅子内。
端着热水过来的是言诺，她看着瘫进椅子的赵括，忍不住嘻嘻一笑，被夫人瞥了一眼之后赶紧忍住，上前拿着手巾沾上热水，为赵括擦脸、擦手，随后又换了一个盆，脱去靴子为他洗脚。
待洗完之后，赵括早已呼吸沉沉似是睡去。
夫人伸手止住想要将之叫醒言诺，反而让她退下，待正堂之中彻底无人的时候，才缓缓开口，与平昔清冷的嗓音不同，此时夫人语中更多了几分冷冽。
“赵括，还不打算老实交代吗？”
半晌堂内无人说话，夫人看着赵括那洗去脂粉的面庞，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悠长而狰狞的刀疤再度显现，原本清秀俊美的面庞多了几分铁血、悍勇之感。
当然目光敏锐的夫人自然不会看漏，赵括那不断颤抖的眼皮，明明白白的显示它的主人正在挣扎——在睁与不睁之间挣扎。
“别装了，你那点小伎俩我能不清楚？”夫人冷笑着说道，“旁人不知，但我却清楚，你赵括能把最烈的西山老窑当水喝。婚宴之上虽是面红耳赤，可眼神却丝毫不散，今日又怎会醉的坐也坐不稳？”
夫人开口说破，赵括自然不好再继续装下去，摸起案上的茶盏喝了两口漱漱口，这才老老实实坐稳。
“夫人言笑了，新婚之夜我确实喝多了，但想着有大事要做，就偷偷跑去扣了扣嗓子，不然怕是连门都进不去。”
夫人懒得理会赵括的托词，眼神冷峻的看着他，说道。
“交代吧。”
闻言赵括脸猛地垮了下来，眼中更有水色闪动，作势就要哭出来。
“夫人，我也不想掺和那事啊，今儿就想着出去喝喝茶、吃吃京都特产，哪想到就被堵在酒楼里了。二话不说就给我绑进宫了，圣上当面降旨要我去办，我没办法啊。”
赵括越说越难过，竟是开始那袖口在脸上“擦泪”，口中却丝毫不停，幽怨之气充斥满堂。
“想我无官无职，不过区区一个‘镇国将军’的勋贵，却被迫参与晋国皇子夺嫡之事，怕不是没几天就要命丧黄泉。”
说到这赵括更是站立而起，两步跑到夫人面前，拉起夫人的纤纤玉手，“泪眼朦胧”的看着她。
“苦我好不容易娶得这么一个如花似玉、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国色天香、楚楚可怜、秀外慧中、相夫教子、落落大方、武艺高超、悍勇无双、天下无敌的夫人啊。”
起初听着自己夫君说着那些赞誉之词，夫人虽未喜笑颜开，但平日冰雪冷丽的面容也稍稍缓和了几分，但随着夸赞之词越发离谱，秀丽的娥眉也缓缓皱了起来，双目之间隐有怒意。
赵括不知是否真的酒精上头，丝毫没有注意到面前夫人神色变化，说话间更是扑到夫人怀中，感受香玉温软之余口中之话更加放肆无忌。
“可怜我好不容易脱离苦海，原本打算只要能离开那里，管他娶个什么样的异族女子，就算是面容丑陋、膀大腰圆的壮汉，我也认了。谁曾想，天可怜我赵括，让我娶得这么一个漂亮老婆，虽然脾气火爆了点、管我严了点、胸部小了点......”
听到这里夫人片刻也忍不下去了，抬起娇柔玉臂，一个反转猛向赵括后脑砸去，毫不留情的给这个吃着豆腐、却还说三说四的家伙一记肘击。
“啊！”
赵括痛的言语不能，只能抱着头在地上抽搐。
夫人对于赵括悲惨的样子丝毫不为所动，冷声说道。
“赵括，我没问那事。你我随是夫妻，但我终究是月石国人，晋国皇宫达内之事，怎可轻易讲与我听。”
看着赵括不回话，只是一个劲在地上打滚装死，夫人有些气急，伸脚又给了赵括一下。
“起来！”
赵括这才老老实实的站起来，明明先前鬼哭狼嚎，可站起之后却是一脸嬉皮笑脸之色，丝毫不见疼痛之意。
夫人早已见惯赵括的痞赖模样，也懒得再和他计较，但想起先前言诺所说之事，面色不禁沉了几分。
“赵括，我之前问你这脸上的伤时，你怎么告诉我的？”
“遭遇强敌，死战难敌，不得不......”
“啪！”
赵括话还没说完，就被猛烈一掌打断，摸着脸上被扇的地方，即使脾气再好的人也有几分火气，更何况视尊严高于一切的赵括。
刚要发火的赵括，却被面前的景象瞬间浇灭怒气。
往昔面无表情、一脸冷漠的夫人，此时虽面色平静，但紧咬的双唇和那双含泪凤目让赵括无从发火，只能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
夫人看赵括的反应，察觉了自己的异样，赶紧用手帕擦了擦眼角，深吸了几口气，但再度开口时声音依旧有些颤抖。
“虽你从未说起，但我自认你武艺功夫乃当世前列。先前你那般所说，我自当是天下浩瀚，乡野之间亦有强者。可，可结果......”
夫人说道这又几欲落泪，赵括赶紧上前想要帮她拭去眼泪，伸出的手却被夫人一掌拍掉。
夫人紧紧抓住赵括的衣襟，盯着他的双眼说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你要走那条路我不拦你，但你要好好保护你自己。你可救命，但万不可忘生。你活着才能救更多的人，你活着我就还有个家，而不是孤魂野鬼，这府内上下十几口人就还能安安稳稳的活下去。”
看着趴在自己怀中的低声抽泣的夫人，赵括不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伸手轻轻抚摸她晃动似在拒绝的脑袋。
感受着手中光滑的发丝，看着那一缕缕纯白的长发，赵括不禁回想起种种过往。
夫人——月石国公主，又称“涅丝拉契娜”，意即白雪之女。
嫁入晋国之后，晋帝虽不喜其异于常人的发色，但仍为她赐名，其名——赵氏，言月。
赵括至今仍清楚的记得，初次见面之时，赵言月用一层又一层的红绸将自己的白发裹起，为的只是不想在这新婚之日留下一丝一毫的白。
性情随意、视规矩于无物的赵括自然不在意，丝毫不顾及少女的小心思，无视赵言月的劝阻一把将红绸扯下，更肆意把玩着白发青丝。
赵言月一时羞恼至极，竟是拔剑与赵括打了起来，赵括虽是酒醉一时大意，但他更没想到面前这位柔柔弱弱的少女竟剑法超绝，一时之下只得逃出洞房。
怒火冲心赵言月自然不会罢休，提剑追了出去。赵括站稳脚步，丝毫不以为然，只当是玩耍，从一旁武将腰间抽出宝剑与赵言月战作一处。
然而，随着赵言月渐渐冷静下来，眼中不再只有可恨的赵括一人，周围尚未离去的宾客也被纳入她的双眼，一同看到的还有他们的眼神。
刹那间宝剑落地，赵括只看到自己的妻子慌乱的扯过一块红布罩于头上，也不理会自己叫喊，扭头向屋内跑去。
赵括记不清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依稀记得，酒意、怒意直冲头顶，他手握钢剑直指诸位宾客，丝毫不顾及他们的辈分、官爵、后台破口大骂，更是逼的他们挨个在洞房门口磕头谢罪。
那夜宾客离去。
那夜赵括就那么坐在床前的地上，听着妻子支离破碎的说着过往、如今种种。
那夜赵括就那么任由妻子哭泣锤打。
那夜赵括对精疲力尽、昏昏欲睡的妻子发下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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