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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已经过去了不知多久，体力逐渐耗尽的她却片刻不敢停歇，因为老师没有说停。
小女孩很清楚，在这月石国中愿意教她的人已经寥寥无几，虽然她每时每刻不忘用黑布将头发层层裹起，但就像那些剃光之后依旧会长出的白发一样，皆是徒劳。
源于传承悠久的教义，“白发”——月石国人眼中灾祸的象征，虽因小女孩特殊的身世，未被杀死或流放，但却也不能让她有更好的境遇。
鄙视、厌恶、毫无缘由的仇恨，伴随着她一路成长至今。
年幼无知的她只能栖身于一间狭小、漆黑的房屋，吃着侍女、仆人故意丢在地上的食物。
终于在她四岁那年，她被放出了那间小黑屋，也终于有人开始和她说话了。
小姑娘很高兴，她第一次感到这世间不是自己孤身一人。
开始有各种各样的人来教她各种各样的事情，小女孩很努力的去学、去做每一件事情，她不奢望有人能夸一夸她，她只是希望这些人觉得教自己并不是那么痛苦的事，这样或许就会和自己多说几句话。
幸运亦是不幸，有一个人真的被小女孩的努力打动了，他会给小女孩讲故事；会夸奖她努力、认真；会批评她的错误。
他是一位真正的老师，然后，他死了。
不是因为任何人的命令，只不过因为他太过接近“灾祸”，所以他就变成了“灾祸”。
那天，小女孩如往常一样等待那位老师过来上课，但谁都没有来。
第二天，谁都没有来。
第三天，谁都没有来。
第四天......
第六天......
第十五天，小女孩依旧在那等着，她终于等来了一个人，一个陌生人。
与之前所有老师不同，那个人只是远远地站着，即使他所教授的是识字书写，他也未曾靠近半步，只是让小女孩将自己写的字举起来，若是错了来人也是只冷漠的告诉她错了，除此之外再无半句话。
第四十七天早晨，小女孩一如既往前往学堂的时候，她第一次听说那个男人的死讯。那一天，她第一次拒绝去上课。
日升三竿，赵言月才悠悠醒来，昨晚因为情绪失控，直到深夜才勉强睡下。
作息的扰乱不仅让她睡过了头，更让她久违的做起了噩梦，梦到了她极力忘却的童年往事。
赵言月揉了揉额头，并用手舒展因噩梦而紧皱的眉头，虽因久睡有些头昏脑涨，但她还是马上穿起衣服向屋外走去。
夏日虽过，秋意未浓。庭内依旧绿意盎然，一阵清风拂过吹在赵言月身上，柔和的微风稍稍吹散了他心头的躁意。
可惜好景不长，待她看清正堂外的景象时，顿时怒火中烧。
赵括虽已起床许久，却拒绝让言诺帮他穿衣束发，而只披着一间单衣坐在通往正堂的石阶上，喝着茶水、吃着糕点，一阵微风拂过直让他舒服的躺倒在地。
听见背后有脚步声，赵括也不起身，就这样躺在地上昂着头向后看去。
“夫人早啊。”
回答他的是毫不留情踩过来的秀足，被踩住侧脸动弹不得的赵括，只能闷声说道。
“夫人，这又是怎么了？”
赵言月的声音冷如冰晶：“赵括，我说过多少次了。这府内多是女婢，你这样敞胸露怀坐在庭内成和体统？！”
“这不是天气刚好吗？这儿又是风口，吹着风喝着茶多惬意。”赵括兀自辩解道。
听到赵括的辩解，赵言月虽依旧面无表情，但脚上的力道却又加了几分。
“那和你在敞着怀有什么关系吗？”
“这不是......”
“嗯？！”
眼见夫人的眼神愈发凌厉，赵括终于不敢继续狡辩下去，赶紧老实认错。
“我错了，我错了。还请夫人高抬贵足，我立刻收拾齐整。”
躲在角落里的言诺眼见主子被夫人收拾完毕，赶紧上前扶起赵括，引其到后堂梳妆穿衣，特别是要洗掉他脸上那分外明显的脚印。
看着晃晃悠悠走向后堂的赵括，看着他那随意披散在肩的长发，赵言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真不知是幸与不幸，她嫁给了这么一个不着调的男人，行事荒诞不羁，既不尊规秩，也不守礼法。
【但也就是这样的男人，才会接受这样的我吧。】赵言月暗暗想到。
她当然感激赵括为自己做的种种，但她绝对不会将心中的感谢说出口，不然让赵括知道，他不知又会做出什么荒诞之事。
就在赵言月心思万千的时候，门房突然神色慌张的跑了过来。
“启禀夫人，京都府尹李良前来拜访，说有要事要与主子想商。”
往昔赵言月深居将军府中，极少外出，更妄论与各路朝臣、王公相见。但今天赵言月知晓李良为何事而来，此时赵括正在后堂梳妆不便见客，赵言月也不想怠慢对方，犹豫片刻之后开口说道。
“请进来吧，令差人奉茶。”
“是。”
门房走后，赵言月命侍女取来头纱，穿戴、整理完毕后，就立于正堂之中等候。
不出片刻，一位中年男子在门房的引领下四平八稳的走来，男子眼见站在堂中的是赵言月，原本准备跪下行礼的腰杆直了起来，两三步走进堂内一躬身，说道。
“李某见过将军夫人。”
看到李良明显僭越之行，赵言月却毫不在意，镇国将军虽为武将正一品，但赵括终究只领了爵位，而未居任何实际官职。而京都府尹虽是正三品，却职辖京都、上可面圣，李良作为新晋府尹，有些倨傲无可厚非。
“李大人多礼了，还请上座。”
谁知那李良毫不客气，竟是直接坐在正座之上，还未退下的门房见李良如此无礼，上前一步就欲开口训斥，却被赵言月拦下。
赵言月不想与李良毗邻而座，索性就坐在了左侧客座首位。坐下还未开口，李良就抢先说道。
“久闻月石国与我大晋风俗不同，如今得见还真是不同，不知夫人这头纱是何种讲究？”
看着李良眼中探究之意，还有那一丝为不可查的龌龊之意，赵言月面色不变，缓声答道：“此乃我个人喜好，与民风无关。且不知李大人今日拜访所谓何事？”
赵言月话语间强调“拜访”，想以此提醒李良不要别的事情上纠缠，然而李良却似乎根本没听出来。
“哦原来是这样，本还以为能有幸见到传说中‘白发姬’的白发，真是可惜。不知夫人能不能给个机会？”
李良眼神之中满是玩味，其话语间的态度几乎是将赵言月当做寻常家妇人，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
但赵言月早已习惯了这种境遇，想起刚不久所做的那个梦，向来面无表情的她突然笑了起来，笑的是那样灿烂如花，笑的是那样凄惨悲凉，就是如此复杂的一笑竟是让李良看傻了眼。
但再美的笑容也只是一刹那，赵言月马上将笑容收了起来，脸色更是冷了几分，话语中的寒气更是让李良瞬间敛去了所有心思。
“李良，注意你自己的身份。莫不成你想永远留在这将军府内？”
就在李良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赵括姗姗来迟。
“哦？怎么有人想在我这长年打秋风？”
眼见赵括到来，李良再如何倨傲也不敢再坐着不起。
“臣李良，拜见五爷。”
弯腰施礼的李良却久久不见赵括回话，抬头看向赵括，却见往昔满面笑容的他，此时却是冷着一张脸，所说之话更是出人意料。
“李家就是这么拜见的？”
区区一句话直接让李良涨红了脸，他有心拂袖离去，但想起丞相之话，却也不得不忍下来。
只见李良艰难的屈膝跪地，向赵括一拜。
赵括却压根没有让他起来的意思，抬手示意赵言月坐下，自己着端坐于正座之上，然后才缓缓说道：“李大人此次为何拜见？”
李良当然不肯就这么跪着回话，虽忌惮于赵括皇子身份，但还不至于让他卑微至此。自行起身之后，李良挥手重重的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挺直腰杆直视赵括说道。
“今天圣上口谕，命镇国将军察查大皇子之事，臣在京都府中已备好一应卷宗，还请镇国将军移步。”
面对李良咄咄逼人的架势，赵括丝毫不以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今心情不好，改天再说。”
李良闻言顿时有些气急，但话语间却又几分欣喜之意：“大人莫不成是想抗旨？！”
一旁的赵言月也有些焦急，生怕自己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夫君落人口实，一双丹凤眼拼命向赵括使眼色。
赵括则慢条斯理的将茶盏放下，随意说道：“昨日圣上召我进宫，已将一切下告。大皇子之事交由我全权处置，今儿不过是告诉你京都府不用管这件事罢了。”
见李良还想说些什么，赵括继续说道：“回去给你家大人说，这事我已经接下了，与其想拐外抹角见我一面，不如赶紧去做些什么。陛下要的是‘结果’，而非其他。”
话已说尽，李良也不想在此多留，随意施了一礼，就转身离开。
“狐假虎威。”看着李良离去的身影，站在一旁的言诺忍不住说了一句。
赵括回头看了言诺一眼，又看了赵言月一眼，突然笑了起来，颇有深意的说道：“那究竟谁是狐，谁是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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