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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密州时天高皇帝远，赵栩生意产业庞大，密州几任知州都颇给赵栩面子，整个赵宅的人过得那叫一个逍遥。后来到了蔡州，底下人渐渐都感受到了赵栩的变化，少了几分恣意风流，多了些许深沉愁容。
到了京城长安之后状况愈加明显，赵栩不怎么说笑了，莫吾管家也时常约束告诫家人，说长安不比密州凡事都要谨言慎行。
此时明月高悬，适逢下弦月，弯弯小小的不及圆月完满，但看在赵栩眼里却有一番别致，他想世间万物是喜是悲皆由心境使然，离殃的到来让他短暂的从生意场上的算计中走了出来，难得看见如此皎洁的月光。
莫吾悄声进来，看见赵栩开着窗户抬头望月，“才刚开春，天还没有暖和呢，就敢迎着风吹，你说你要是病倒了，这么大的家业谁来打理呀。”
“不是还有你吗，莫叔。”赵栩回头看见莫吾手里拿着两坛子酒进来。
“你想得美，我才不管你呢。”莫吾说着把酒坛子放到了桌子上，顺手从椅子上拿起披风给赵栩搭上。
赵栩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刚才想得太过出神都忘了冷，突然而来的温暖反倒觉得自己身体在呼呼冒着凉气。
“快来和两口热酒，暖暖身子，看你今天呀高兴，就拿来你最爱的檀山窖陪你喝两杯。”
赵栩嗔道：“哪有高兴？”在莫吾面前总像个孩子能够撒撒娇，虽然赵栩年纪不小了，但是在长辈面前，总会觉得心安。
莫吾不禁一笑，“还哪有？怎么连我也想瞒着，喜欢人家姑娘就直说，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早点成个家了。”
赵栩给自己和莫吾个倒了一杯酒，听着莫吾的话，感觉自己没有喝酒脸就已经红了，“好了好了，越说越没边了，咱们说正事。”
莫吾把杯子中的酒一饮而尽，“我这说的就是正事啊，咱家现在最大的正事。”
赵栩看着莫吾笑着叹了口，酒是辣的，笑容却是苦涩的，“莫叔，你知道的。”
看着赵栩近乎痛苦的表情，莫吾的身体微颤，将酒斟满，与赵栩手中的酒杯咣当碰在了一起，“不说这个了，不说了。”
赵栩与莫吾将杯中酒尽数饮下，直接灌到心底，这一刻这两个人，一老一少在寂静的夜里任哀恸流淌。
两个人很默契的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今天离殃来，还给玄微师父捎来一句话。”
“什么话？”
“玄微师父说计划赶不上变化。”
莫吾看着赵栩，心中不解，“玄微子大师此话何意啊？难道是让我们停止计划？可是这次机会难得，一旦错过恐怕再想击垮秦家就不容易了。”
赵栩摇了摇头，“当年咱俩一路走到密州，多亏了玄微师父和阳谷师父，收我做了挂名弟子，但是这么多年我从未打着鬼谷门的旗号行走江湖，鬼谷门也从未给过我任何号令，偶尔传过话来也是帮忙和提点，从未插手阻止过。”
莫吾急忙问道：“那是什么意思啊？”
赵栩重新将两人的酒续满，“我刚才把这一年我们掌握的信息，还有我们做的准备又重新捋了一遍。”
“有什么发现和疏漏吗？”莫吾问道。
赵栩苦笑，“哪有什么天衣无缝的计划啊”
莫吾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咂着嘴说道：“是啊，再怎么万全的计划都没法做到天衣无缝，你自己不就是个意外么？可是总不能因为怕出意外就按兵不动吧？这么多年了，他秦家该欠的账，该还的债也是时候向他们讨了。”
赵栩冷笑着哼了一声，“秦家一定想不到，二十年了还会有人找他寻仇。”
“你也别想太多了，许是玄微子大师好心提醒，并无他意。”两人看着杯中酒，举杯相敬。
赵栩为莫吾和自己添了酒，才又开口说道：“当初计划时反复推敲信心满满，不说万无一失也算面面俱到了，可是越到关键时刻，心思就越不安定了，总是害怕出现意外，怕自己百密一疏。”
莫吾看着赵栩担忧的样子，突然大笑起来，说道：“你呀，平常看着云淡风轻，今日说了实话吧，还是让我给你宽宽心，那秦家是多行不义必自毙，没什么可担心的。”
赵栩看着杯中倒影着的自己，“虽然没想明白玄微师父这话到底指什么，不过应该不会太顺利。”
莫吾到底是上了年纪，酒量远不如以前，几杯酒下肚，眼前的赵栩就已经出现了好几个。看着赵栩向自己走来，之后的事便不记得了。赵栩顺手解开自己的暖风衣为莫吾披上，趁着月凉如水，不知为什么总想去清风阁走走。
远远的就看见离殃立于廊下，走到近前，赵栩知道以离殃的身手一定已经发觉有人来，但她却没有回头。
赵栩走到离殃的身侧，轻声问道，“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你不也一样。”离殃没有转头看赵栩，只是冷冷地回答。
“我睡不着是因为我每天晚上都要想一想，今天赚了多少，亏了多少，明天要得多少利才能养活我这一大家子，那你呢？你睡不着是因为什么？”
“我不是睡不着，而是不想睡。”离殃平静的说着。
赵栩提高了声调“哦？三更天了姑娘竟然不想睡，能说说为什么吗？难不成是思念情郎？”
离殃转身面对着赵栩，“情郎没有，酒鬼倒是有一个，我不想睡是因为知道今夜肯定有人睡不着，好心等他，帮他开解。”
“那现在人来了，还请姑娘指点一二。”赵栩笑着躬身施礼。
“你喝了酒。”离殃闻到一身的酒香，奇怪旁人喝酒一身酒气让人恨不得躲出去三丈之外，为什么眼前人却被酒香缭绕，煞是好闻。
赵栩爽朗一笑“怎么怕我记不住还是听不懂啊，尽管说来便是。”
离殃没有理会转身准备往屋里走，只留下句“那走心不？”在静静的夜里格外回想。
赵栩三步并作两步，拦住了离殃的去路，“方才是我说笑了，还请姑娘指点一二，我一定能够记住听懂走心，你要是就这么去睡了，我今晚可就真的睡不着了。”赵栩拱手作揖，给离殃赔礼。
离殃看着赵栩，月色下他耀黑色的瞳仁显得格外明亮，看着不似刚才的嘻嘻哈哈，才开口说道：“我没有指点，只是师父常说世间万物皆由心起，心安则万物安，越是事到险要，越要内心平和，如此才不至于自乱阵脚平白给别人可乘之机。”
赵栩习惯性地摇开折扇，“姑娘解我心结，投我以木桃，我自当报之以琼瑶。玄微师父是要开始了吗？”
离殃没有隐瞒赵栩，直言说道：“算是吧，其实上午那话不光是说给你的，也是说给我的。”离殃看了看赵栩，又看了看阁楼飞檐上的立兽，看不真切样子，只是一团黑影遮住了一部分月色。
赵栩低头望着离殃，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让人猜不到心思，悠悠开口说到：“世人都说鬼谷出，乱天下，其实顺序颠倒了，盛世出贤儒，乱世出鬼谷，天下大乱才能纵横捭阖。”
离殃的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师父常夸你聪明，那你倒是说说，我此番为何而来？”
“卫王。”赵栩笃定、自信地说道。
离殃听到这个名字，转头看向赵栩，眸子中掺杂着一丝精光和一些好奇还有一点欣赏。
“看你这个样子，我应该是猜对了。”
离殃笑了，看得赵栩有些失神。月色下美人恬静一笑，实在是赏心悦目。
赵栩此时的语言没有经过大脑，直接说了出来，“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这样笑。”
离殃听闻微楞了一下，便正了正脸色：“师父时常可惜不能收你为关门弟子，今日看来你的确是该为师父可惜。”
“玄微师父人不在尘世中，心却在。南北分立百年，多少仁人志士想要山河一统，四海回归。只可惜我身负家仇，不能全力效社稷救黎民。赵栩终归是凡夫俗子，有负鬼谷教习之恩。”赵栩的眼神有些暗淡，如同云雾遮月，晦暗不明。
看着赵栩的黯然失意，离殃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是说了句她所知道的实情，“你不是一直在默默帮我们吗？”
这次换成了赵栩投来欣赏的目光，“这件事连莫吾都不知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离殃看了赵栩一眼，然后绕过他朝房门走去，随口说了句“猜的啊”
赵栩连忙跟在身后“猜的？你以为我会相信！”
到了房门口，离殃看见赵栩还跟在身后，不过是想逗逗他的，没想到他竟当了真，算了，还是不闹他了：“你既然猜到我为卫王而来，又听闻你近来与卫王时有交情，若不是是为帮我们，卫王这个冷灶你应该不会去烧吧。”
赵栩被人猜中心事，不住得点头。复又说道：“我倒是知道师父为什么收你这个小丫头做关门徒弟了。”
“如此夸奖，多谢了！”
赵栩看了看屋里，暖炉冒着烟，应该不会太冷，“我的心事了了，你的心事也了了，时间不早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离殃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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