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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许，西班牙人从本土带来的鸡开始打鸣。以往这时候整个特皮克港还沉浸在睡梦之中，但现如今全城的人都被战火所惊醒。60;62; 十五岁的苏珊娜两腿发颤地躲在二楼，先前发生的惨剧依旧历历在目。60;62; 一个小时前，提早起床的她和往常一样在给家人准备早餐。她走到窗前正要取回晾在外面的围裙，却发现对面的阳台上蹲着一只彩色的“大鸟”，吓得她就要失声惊叫起来。所幸理智战胜了恐惧，在喉咙眼的尖叫声被她生咽下去。她闪到墙后，大口喘着粗气，以手抚胸平复着心境。60;62; 半晌，熟悉的交谈声由远及近地传到了她的耳中。是夜班巡逻的西班牙士兵！60;62; 苏珊娜冲到阳台上正要呼喊他们，那只“大鸟”却在她冲到阳台上的一刹那纵身跃下。60;62; “扑哧”，长枪灌顶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那名巡夜的士兵就这么被黑曜石长矛从天灵盖戳进去，从尾椎骨透体而出，连一声叫喊都没来得及发出便死得不能再透。60;62; 目睹了这一切的苏珊娜当即便瘫软在了阳台上，脑子里被惊得一片空白，甚至头几分钟都没有想过要站起来。60;62; 在特皮克的大街小巷，五百名雄鹰战士从屋顶扑下、从草丛里跳出、从门后撞出，被他们盯上的西班牙人无不命丧当场，血溅三尺。他们惨烈的死状给这些无辜的平民留下了难以抹去的心理阴影。60;62; 几乎没有人从家里跑出逃命，因为那些披着羽毛的“死神”就在门外的大街上游荡，这倒是省了维持秩序的功夫。60;62; 一个小时候后，双腿依旧在不自觉地打颤的苏珊娜在躲在二楼。几分钟前一名印第安人敲响了她家的门，父亲为了保护她周全，让她前往二楼躲避。所幸这名印第安人并没有动粗，只是和父亲说着什么。苏珊娜隐约听见了“安全”“戒严”等字眼，剩下的却听不大清。60;62; 正当她附耳在地板上仔细听楼下的交谈时，窗外突然传来了军鼓声和整齐的脚步声。60;62; 她半蹲在二楼的窗前，怯生生地露出半个脑袋，偷看着楼下的街道。60;62; 无数穿着她从未见过的服装的士兵正从她家楼下开过，如一条黑色的洪流一般。他们脸上都跟着军鼓的节拍踢着“鹅步舞”的步伐，整齐划一得如同复制人，场面既诡异有些莫名的可怖。60;62; 黑衣军队中间突然出现了一群不一样的人，他们穿着银色的胸甲，脸上戴着遮住整张脸的面具，全身上下没有一块露在外面，个个都是孔武有力身材壮硕。这些“面具人”并没有走鹅步，他们警惕地四处扫视，簇拥在三个衣着古怪的人身边。60;62; 左一人似乎是名阿兹特克的女祭司，戴着无数珍贵鸟羽包覆其上的金冠，穿着如火焰般赤红的长袍，全身没有一处杂色。宽大袍服也遮不住的丰腴身材让苏珊娜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暗自叹了口气。60;62; 右一人似乎也是印第安人，只是皮肤稍显黝黑，穿着干练的印第安式布衣，胸前缀着的一排火药筒和几把手枪昭示着他战士的身份。60;62; 中间一人穿着和那些士兵类似的黑衣，只是领口和袖口有几道金色的纹路。那人的臂膀腰肢都显得有些瘦弱，个子仅仅比那红袍女略高，比周围一圈壮汉都矮上一大截，他背后一名壮硕得如同小牛一般“面具人”甚至比他高出两个头。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他半张脸，只能看到白皙又略有些婴儿肥的下巴。但就是这么一个豆芽菜一般家伙，举手投足间却自生出一股威严之气，仅仅是抬看了她一眼便让她如堕冰窟。60;62; 等等，他在看我？苏珊娜被那眼神惊得怔了一下，随即飞一般地拉上了窗帘。60;62; “诶？疯马，我长得有那么吓人吗？怎么楼上那小女孩一见我就跑了。”走在无面者中间的朱由检对这一幕困惑不已。60;62; “陛下，恕我直言您现在的确有些吓人。您一晚上没睡吧？”疯马看了看朱由检那布满血丝的死鱼眼和下垂得如同卧蚕一般的眼袋，顿觉一股“肃杀之气”迎面扑来。60;62; “啊...”朱由检打了个哈欠。“是一晚上没睡。你们在岸上打生打死，我总不能呼呼大睡吧，可不就只能在海上用望远镜看着你们。现在想起来啊...已经二十二的小时没睡了。修仙了这么久，这脸上不用想肯定是‘仙气’逼人。”哈欠连连的他拍了拍自己的脖颈，强行稳住神智“一会还要忙，到时候在马车上睡吧。”60;62; “这位...神使大人？”一旁的露西亚试探着问道。毕竟早就信仰崩坏的她对喊别人“神使”很不习惯。60;62; “不用叫神使，叫皇帝便可，你要是愿意就叫陛下。”朱由检摆了摆手，因为神志涣散而四处游移的视线不自觉地瞟向露西亚的蜜瓜。这时候要是露西亚真的一口一个“神使大人”地叫，他还要不要睡觉了。60;62; “那么，就叫陛下吧。陛下，这些戴着面具的人，就是天花被您治好的阿帕奇人？”60;62; “不是我，要怀孕找孙和京去。别找我，我不是青蛙神，这命我不续，这命续不了。”60;62; “啊？陛下...阿兹特克的祭司必须守身，您的要求恐怕...”朱由检恍惚间说出的一番话让露西亚摸不着头脑,这一上来就这么直白地谈及怀孕简直闻所未闻。60;62; “诶呦，我的脑子，这仙是真的修不得。”他使劲锤了锤自己的头，强打起精神。“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你问这些无面者是吧？没错，他们的确是患了天花又被治愈的。我们本土的技术可以治愈天花，但对于身上的疤痕却束手无策。把他们全身都包裹起来，也能让他们不用再顾及旁人的眼色。但天花似乎对殷人的杀伤力非常大，只有像他们这种壮硕的大汉才能撑到我们的诊疗所，那些体弱的多是发病一两天就病入膏肓，我们也无能为力。”60;62; “殷人...还有救吗？自从那些恶魔带来了天花，每一次疫病的爆发都能让我的子民尸积成山，有的地方近乎满门灭绝，连尸体来无法掩盖，那惨状实在是...”说道痛苦处，露西亚近乎哽咽。她的父亲和弟弟便是死于天花，那临死前近乎全身走形的惨状让她至今无法释怀，一想起便伤痛不已。60;62; “有得救，但需要你们的配合。我们可以为你们种痘，通过汰尽火毒的痘苗激发人体的抵抗力，将毒邪祛除。让每个孩子都接种痘苗，新生的一代殷人便不会再惧怕天花的侵袭。接种的技术非常成熟，死亡率甚至不会超过万分之一，但光靠我们没法召集每个殷人的孩童，甚至他们的家长会觉得我们在对孩子施妖法。如果想彻底解除天花的危害，疫苗必须普及到每个人身上。作为祭司，你应该能够说服你的人民。”60;62; “疯马，你种了痘吗？”露西亚并没有直接答复朱由检，她转向了他的学弟。60;62; “当然是种过。我在营地的时候也经常照顾那些感染天花的同胞，如你所见我好好地站在这里，并没有被传染。”60;62; 略作思考，露西亚点了点头“既然疯马都这么说了，我会组织我的人民接受疫苗接种。但请先在我身上试试。疯马是阿帕奇人，我们是阿兹特克人，二者在血统有细微的差异，疫苗在我们身上可能效果不同，我不能让我的人民以身犯险。”60;62; “这自然是没问题。”朱由检在心中暗自点头，对露西亚这位阿兹特克大祭司又高看了一分。他见过几个殷人的祭司，一个个神神叨叨如同中了邪一般。若不是阿帕奇人的酋长地位大于萨满，明人和殷人的合作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顺利。如果露西亚也像那些萨满祭司一样只会跳大神，那么朱由检自然不会放心地和她合作。60;62; 思量了片刻，朱由检补充道“种痘是门技术活，想要熟练掌握也需要花费一番功夫。阿帕奇人也跟我们学习了种痘之法，他们自称‘蛙萨满’，在阿帕奇部四处巡回诊疗，为病患种痘。但光靠他们显然不够，阿兹特克人实在是太多，我们需要更多的人去学习种痘之法。”60;62; “没问题，阿兹特克的祭司任君调遣，需要多少便调走多少，一切以救人优先，每耽误一刻就有无数地族人死于天花之苦，我们等不得了。只是...现如今我调不出多少空余人手，特皮克的祭司把控在几位长老的手中，我无法越过这些长老直接给祭司们下达命令。”60;62; “这不要紧，拿下墨西哥就行了。”60;62; “啊？...陛下你还是赶紧洗洗睡吧，别硬撑着了。”露西亚直接把这句话视作朱由检疲劳至极时说出的胡话。60;62; 拿下墨西哥岂是那么容易的？墨西哥城的前身特诺奇提特兰城在建城的三百余年里从未被人攻陷过。要不是因为蒙特祖玛二世昏招迭出，西班牙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征服两千多万人的阿兹特克帝国？60;62; 这座城市建在特斯科科湖的岛屿上，二十平方公里土地有一大半是填湖填出来的。在这并不大的湖心人工岛上，生活着三十余万阿兹特克人，这几乎占了整个帝国十分之一以上的人口。这使得特诺奇提特兰城成为了当时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城市之一，也是最拥挤的地区之一。这个特性甚至一直延续到了今天——今天的墨西哥合众国有近一亿三千万人，其中两千万人依旧生活在拥挤的墨西哥城里。60;62; 拿下墨西哥再组织祭司去学习种痘？到时黄花菜都要凉了。且不论怎么登陆湖心岛，就是摆开阵势和西班牙人堂堂正正对战，露西亚都觉得这些明人不一定能取胜。60;62; “陛下，依我之见，我们还是去见见那些长老，跟他们讲讲道理吧。现在是危急存亡的关头，他们不会不在乎族人的性命。”60;62; “用不着那么麻烦。比起说服那些老古董，我倒是觉得拿下墨西哥城要简单一些。露西亚大祭司，你拭目以待便好。”60;62; 看到朱由检如此执着，作为外人的露西亚也不好再言语。她摇了摇头，只得默认了朱由检的决定，现如今除了相信他也别无他法了。自从他们协力明人攻城的那一刻起，西班牙人就绝对不会放过这些不服教化的“刁民”。如果明人失败，他们也只有束手而降一条路可走。60;62; 露西亚敢带着阿兹特克百姓造反的原因只有一条——西班牙人绝对不会将阿兹特克人屠戮殆尽，历次的大起义都是如此。毕竟他们还需要人交税，需要人供养他们。西班牙人若是杀光了阿兹特克人，难道他们要统治火鸡不成？60;62; 揭竿而起，成功了自然是好。若是失败了，西班牙人也只会追究罪魁祸首。她自己是不在乎为民族解放献身，拉上那些冥顽不化的老家伙垫背也能让她出一口恶气。但若是不反抗，随着西班牙人的统治日益根深蒂固，将这颗毒瘤驱离阳洲的可能性便会日渐减少。若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只有在沉默中灭亡这一条路。60;62; “陛下，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您尽管开口。”60;62; “倒真的有个地方要你们帮忙。之前拜托过你们，让你们拦截出城报信的人，你们拦住了吗？”60;62; “拦住了，光是我带队的城东就抓了十个，其余各处的战报还没上来。特皮克的总督非常识大体，知道守不住就果断投降，他自己交代也没有朝东门以外的地方派信使。”60;62; “这样便好。”拦住了出城的信使，计划的第一步便有了底。他看向了疯马“安排人去市民家里通知了吗？”60;62; “已经安排下去了。特皮克城共计三千五百二十四户，其中有两千一百一十七户西班牙人。正在通知下去，今天起至明天六点止全城戒严，任何人不得出城。一天后去留自便，一天内敢作乱者杀无赦。”60;62; “嗯，这就可以了。传令下去，全军出城后修整片刻，然后沿着河谷的大道向着墨西哥城强行军！我们来一招黑虎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