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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扬州城。60;62; 偌大的州府衙门空空荡荡，满城的百姓也了无人踪。街上只有执勤巡逻的兵士，但却连打更的人都没了。60;62; “人都撤了吗？”在桌案后面闭目养神的史可法听见了动静便睁开眼，却见到新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邵纲站在他面前。60;62; 虽然以前不认识，但这两天因为经常见面，他和这个新面孔也慢慢地熟悉了起来。60;62; “最后一批人已经从瓜洲渡撤到南京了。我们的压力现在非常大，正在往南边疏解人口。但说实话，江南早就是人满为患，容不下这么多人。”60;62; “战事每拖一天，对朝廷来说就越艰难一分啊。”史可法长叹了一口气，望向了桌边堆积如山的卷册。60;62; “我们本来就没有多少余粮，这么一来还耽误了春耕夏耘的时节。恐怕今后一两年，我们的处境都会很艰难。听说南京那边新的大政方针是打持久战？邵指挥啊...你们可不要落得和老夫一样的下场啊。唉，苦心督师江北两年，四镇却一触即溃。若不是南京城下绝地反击，老夫就要成了千古罪人了！到那时，也只有去孝陵自刎，才能偿还老夫的罪过之万一。”望着身后的地图，史可法感慨万千。60;62; 两年前，他豪情万丈地从朝廷手中接过了江北的指挥棒。现如今，四镇除了黄得功以外都化作了尘土——然后满清又来了一招撒豆成兵，把这些尘土都变成了炮灰。60;62; 遥想当年种种，史可法已然悟了。60;62;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跳脱出这两年的经历来看，四镇里面的三镇烂泥扶不上墙是一方面，他自己御下无方同样也是战败的原因之一。60;62; 一心报国，竟差点误了国——“唉，其实已经误了国吧，只是让人家又给救回来了。”史可法在心中暗道。抬头望了一眼这个新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他感觉到了南京城中正在风起云涌。60;62; 新人新气象，眼前这人倒是意气风发。但是这真的能救大明吗？史可法望向了邵纲，等着他的回答。60;62; “史阁部，粮食确实是不够。不过虽然是入不敷出，但我们可以想办法延缓秘藏见底的那一天到来。”60;62; “说说看，南京那边有什么想法？”60;62; “一个词：宽进严出。我们已经动员了手头所有的力量去搜集粮食——南洋的舰队正在从暹罗、越南等地采买粮米。日本那边，我们的人也在和日本的都城江户，准备购米。”60;62; “为什么要去都城购米？”史阁部诧异道。按照常识出发，越发达的地方物价该是越贵。去都城买米这种事情显然是违反常识的。60;62; “因为日本首都江户城，是在能够提供大宗粮食交易的日本城市里面，米价最便宜的一个。其余的要么贵了，要么存量不够。之所以贵，是因为他们实行日本出于一个名叫‘德川氏’的倭酋的管控之下，他们在京都的国主已经被架空了。那家倭酋在全倭实行‘参觐交代’制度，要求全国的倭酋定期去江户城居住，所以全倭的粮米以及财富全都聚集到了江户城，导致供大于求，米价一直不高。”60;62; “你们对于大明之外的事情有这么了解？”60;62; “了解不敢当。我们的头儿管这个叫‘国际视野’。”60;62; “但是与番邦购米，这个有损天朝气度啊。我天朝上国富有万物，怎么能向一个蕞尔小邦买东西？”话音未落，史可法却自顾自地叹了口气:“唉，现在这句话也就只能说说了，大明之金瓯就只残留半壁了。天朝只剩下半拉，有我史某人的罪过，我哪里有脸说这种话啊！”说着，史可法掩住了颜面，捶胸顿足。60;62; “史阁部不用担心，我们头最重视的就是天朝的面子。他就算打肿脸也要充胖子，就算饿死自个儿也不会把面子丢掉。去买倭粮的事情是国姓爷他们去办的，购买的时候只说是开拓南洋要用，与我大明没有关系。”60;62; “呼，那便好。”闻言，史可法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毕竟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他自己倒是能守节，但他总不能要求天下悠悠众口和他一起守节吧。60;62; “这样看来，我确实是老了...不中用了。说实话，这个问题要是让我来决断，我是真个束手无策。没有粮，我们总不能变粮食出来吧？除了克扣再克扣，我想不出别的法子来。对了，买的粮够不够？”60;62; “买的粮是用来应急的，离够用还差一些分量，只是用来填充粮食的缺口而已。有了这些粮食来应急，我们就能抓紧时间开辟荒地。”60;62; “荒地？开哪的荒地？”60;62; “前段时间不是有地瓜和玉米土豆一类作物？土豆玉米还在研究怎么在大明扩大种植，地瓜倒是好办，这玩意不怎么挑地。我们现在的一个疏解渠道就是打发那些灾民去山区种地瓜，然后和我们配发的粮米搭着吃。”60;62; “就算种不出来多少给他们找点活干也是好事。这人一闲啊，就会闹事，一闹事就会生出变故。”60;62; “我们当初想得也是这个理，反正种出来的地瓜就当是个添头，收上来多少算多少，维持社会秩序是主要目的。另外就是还有最后一招了...”60;62; “哪一招？”60;62; “奉我朝太祖皇帝的遗训，打土豪打劣绅——这事早先就干过，那些土豪劣绅一个个都是一堆烂账。只要清查田亩，让他们交齐历年欠下的账，就既往不咎。要是他们不交，哼哼，大法度治他们！不但要再出一笔劳军赈灾的款子，还要把他们横行乡里欺男霸女的罪过一并给治了。”60;62; “这能收上来多少？”60;62; “我这么说吧——只要我们开了这个头，打个十年八年不是个问题。问题是这是杀敌一千自损五百的法子，等杀完了敌人我们自己也剩不下什么了。要是真的把乡下的地主都给打得吐银子，社会秩序就全乱了，弄不好还要激起二次民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