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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晨，朱由检没去别处，径直去了县学。60;62; 县有县学，府有府学，虽然行政级别和办学规模不一样，但对生员们来说其实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本着就近入学的理念，府学的县学并没有上下级统属关系，都是归本治所管理。60;62; 当然，明面上虽说没什么区别，但在教学质量上却是天差地别。60;62; 大明严格限制考生的户籍迁徙，所有考生必须在户籍所在地进行考试。这是一条硬性规定，对于每个考生的户籍，县里到省都里会核查一遍，为的就是防止异地科举的行为。毕竟科举政策在各省不同，根据每个地方的教育质量也设定了不同的录取比例。60;62; 南直隶教育水准极高。相应的，南直隶科举也是地狱难度。大批江东子弟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为的就是争中举的名额。60;62; 相应的还有北直隶，两浙沿海，等等等等，若是让这些地方的考生跑到为照顾土司们而设置的科场上去考，那简直就是场屠杀。60;62; 既然大家都被框定在了本省之内，那地狱再难熬也得熬了。60;62; 为了中举，就算再难熬也得熬。那范进之所以中了举就乐得近乎疯癫，就是因为举人已经踏上了仕林的门槛。考中举人可以和县太爷平起平坐，甚至还有直接补任官员的资格，补到知县都不是没有可能。60;62; 所以分配举人的名额，实际上就是要让各地尽量都有均等的机会培养出官员，把这一碗水端平。60;62; 本着封建主义式的地域歧视，南直隶的江南江北虽然同一个榜，但是阅卷还是分开来的。这样考官可以根据江南江北的情况适当收紧或者放宽阅卷标准，如此一来就能合理地调控江南江北中举的比例。60;62; 这样一来，南直隶江南的十个府不但是地狱难度的科举，离阿鼻地狱也就临门一脚了。60;62; 而可怜的婺源，已经半只脚踏进了阿鼻地狱之中，离永无出头之日只有半步之遥了。60;62; 早些年，婺源县七八十个人参加科举，中举成为举人能有十个人——这在南直隶已经是高得出奇的比例了，绝大部分县通常只有婺源县的一半，有的地方甚至还会被剃光头。全县人民都最本县的学政充满信心，都觉得这是仰赖朱文公的护佑和县城北边龙脉的福泽。60;62; 但万历二十八年，婺源县竟然一下子也被剃了光头。这种事情完全不合常理，毕竟上一届明明还中了十个，怎么这一届就一个都不中呢？而且不单是婺源，整个南直隶江南部分从应天往西，太平府宁国府徽州府连带着应天府自己，那一年统统都爆冷，不知是何缘故中举率都大跌，反倒是隔壁苏州常州松江三府录取率暴增。60;62; 众人都不知是何缘故，但上头却传来了消息——今年监考队伍里头有一个苏州人，他把苏州常州和松江的卷子一股脑地和江北卷混在了一起，还把那些卷子摆在了应天府徽州府这些地方考生的上头。60;62; 阅卷官一开始兴高采烈地开卷判分，苏州考生的江北考生比起来自然是苏州出优等生的几率大一点。阅卷官一看，好评啊！苏州考生统统上了个台阶。60;62; 等他们阅卷阅了好几天，已经眼花缭乱的时候，他们这才阅到了应天和徽州的卷子。60;62; 科举考八股，八股是主观题，全看阅卷官心情给分。阅卷阅得头昏脑胀的考官早就没心情细细品阅了，全都草草了事，好早早收工。60;62; 这样做虽然给整个科举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但这样做其实并不违规，再气也奈何那考官不得，只能下次重新来过。60;62; 可婺源县的噩梦才刚刚开始——那年结束后，婺源连着数次都是只有个位数的举子中举，大失以往的水准，龙脉之争也是那个时候才吵起来的。士绅们都把考不中的原因怪到县北挖石灰上，一直翻来覆去吵了几十年。朱由检这次若是不来管，他们吵到光绪年大清药丸的时候都吵不完。60;62; 一听说朱由检来帮他们解决“龙脉”的问题，满县秀才生员那是欢声雷动，拢共八十三人统统站到了县学门口，连课都不上了，全都恭敬地等候着他的到来。60;62; “参见制台！”一个白胡子教喻带着全校师生列队，一齐朝着朱由检拜了一拜。60;62; “老先生贵姓啊？”60;62; “不敢当不敢当，老朽怎么能配得上‘先生’二字。老朽姓王，制台叫一声王教喻便可。”60;62; “啊，王教喻，今天没课吗？怎么学生们都站在这里？”60;62; “闻听制台到此，特地让学生们到来迎接。”那王教喻满脸堆着几乎谄媚的笑容，让朱由检有些头皮发麻。60;62; 他环视了一周，只见所有学生都顶着大太阳站在外头，头上尽是豆大的汗珠，却一个个都得穿上宽袍大袖来展示县学的“教育成果”。他们的汗早就把衣服湿透了半截，几个身材壮实的学生早就汗湿了整个袖管。衣服黏在他们的身上，闷得他们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60;62; 见此情景，一股子无名火隐隐烧了起来。朱由检怒从心中起，怒向胆边生，瞪着那教喻怒斥一声：“荒谬！”60;62; 那教喻吓得两腿一软，差点没跌坐在地上。60;62; “学生的本职是上课念书，不上课不念书在门口站着，简直是有辱斯文！”60;62; “是是是，老朽这就带他们去念书！现在就开讲，马上就讲。”60;62; “你让他们就这样去念书？这一个个汗湿得和海绵似的，你就让他们坐下来念书？你是怕他们不得风寒还是怎么的？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学生？”60;62; “那老朽这就让他们去洗澡...”60;62; “这才像话。让他们洗澡，吃点东西，然后该上什么课就上什么课。对学问要重视起来——我看你倒是对学生的学问不怎么重视，倒是迎来送往的事情特别专注。我猜猜，你是不是也经常带着学生们四处去吵闹，说考不上全都是因为龙脉受损？”60;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