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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馆对面的银行里头排队的全都是那些富户家里头的家丁。家丁们或是穿着短衣，或是穿一件灰色蓝色的绸夹袍，全都是过手货。头上一顶小帽，帽子上人五人六地镶着一块假的宝石。唯有鞋子确实是新买的，这些家丁趁着好年岁也得了些赏钱。60;62; 饶是如此，他们全身上下的行头加起来还不如自家老爷的一条腰带。60;62; 他们紧紧抱着装满银两的包裹排着队。把银两送到银行柜台，柜台勘验了银两的成色，便按照银子的分量取出相应面额的债券装进油纸包里。60;62; 有些人拿着薄薄地一层油纸包走了出来，还有些人干脆把好几个油纸包塞进了包裹里。他们抱着包裹，躲闪着行人的目光，飞一般地跑向附近的茶楼，把这些包裹交到他们的东家手上。60;62; 白乙一队人穿着飞鱼服大摇大摆地从街道上走了过去。这里离杭州巡抚衙门不远，他们去巡抚衙门之前也顺路来这里看一眼，视察一下债券卖得怎么样，顺便听一听茶馆里头的那些富户在聊什么——60;62; “档头，怎么样了？聊什么呢？”60;62; “聊电报的事情。”从茶馆里头溜了一圈的白乙又走到了街上：“电报还没铺到这里，不过他们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电报这玩意，对他们这些做生意的人最为管用——不过这里都是些地主乡绅，应该不做生意吧？”60;62; “杭州这边的大户人家多着呢，他们也不专营种地一行，有闲钱的谁家没个几十台织机。”60;62; “也对，要不然他们也不会这么感兴趣。唉，千里传音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铺到我老家那边。”60;62; “档头的老家在四川是吧？”60;62; “是啊，离这里远得很。”60;62; “我听卢千户说，这电报不是从南京开始铺的，是让各省自己组网，然后在少数大驿站跨省通信。四川组的应该是四川电信，然后从四川电信转湖北电信，湖北电信转大明电信。这样算来，应该很快就能铺开，有道士有儒生的地方铺得就快。”60;62; “嗯？那就好，四川的道士特别多，我看看过几个月能不能发电报回观里头给师父报个平安。”60;62; “对了，茶馆里头有纪云没？”60;62; “看了，没他。无锡跑掉以后估计他已经变装了，但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反正他再变也不能把体型和相貌给变了吧？一会直接找杭州巡抚就行。”60;62; “诶？档头？你看那边怎么围了许多人？”60;62; “别管了，我们直接去找巡抚吧，要不然天黑了怎么抓。”60;62; “那边好像在唱歌呢，唱得还挺有意思，那么多人都在给钱——档头啊，现在才中午呢，天黑还早得很，看看去呗？”60;62; “那就...好吧好吧，看看去，就看一下啊。我可说明白了，不许给钱。我们经费就那么多，花完了可没地方报销。”60;62; “知道了。走走走，看看去。”60;62; 一众锦衣卫挤进了围观的人群里。见不到唱歌的人，只能听见里头传来沙哑的歌声——60;62; “愁啊愁，愁啊愁，愁就白了头...手里啊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60;62; 这歌声，凄惨沧桑，闻者伤心听者落泪。这次第，怎一个惨字了得？很难想像，这个可怜的卖唱人到底是吃了多少苦才能用自己的“惨”来打动这么多听众，60;62; 一首歌唱完，围观群众默默地走上前，在他面前的破碗里头放上了几枚铜钱。借着众人上去扔钱的功夫，七个锦衣卫朝前挤了挤——60;62; 只见路边上跪了个老乞丐，头发蓬得像个摆在门前的石狮子，一根劈了半截又用绳子绑好的打狗棍靠在路边的墙上，身前摆了个满是尘垢的破碗。60;62; “诶？档头?你看那个老乞丐的身型像不像纪云？”60;62; “纪云？不可能吧。”白乙望了那老乞丐一眼——那老乞丐神色颓然，脸上的乌黑得发亮。60;62; 他正跪在地上，每有一个人甩几个铜钱进去他都要叩头一下，用他那沙哑的声音道一声：“多谢”。60;62; 每说一声谢，那低头的老乞丐就隐隐发出嗫泣之声，落下几滴混杂了泥土的泪眼。60;62; 每落一滴泪，他那苍老的躯体就会抖动一阵，肿大的膝盖和双脚也会抽搐一下。他的身体似乎在和他的悲哀搏斗，又努力想装出镇静的样子。60;62; 等一拨人撒完了钱，他又开了口，望了望不远处的西湖，沉声道：60;62; “下面是一首即兴歌曲。”说罢，他抱着打狗棍，看了看被泪水映出的自己的脸，悲从中来，泪如泉涌：60;62; “西湖的水，我的泪~~”60;62; 一曲唱完，一众锦衣卫默默地走上前，在那老乞丐面前蹲下身子，把铜钱扔了进去。60;62; “拿这钱，今晚吃顿好的吧。”白乙忍着泪说道。60;62; 一听这声音，那老乞丐浑身一颤，随后便嚎啕大哭起来：“带我回去吧！我不跑了！我再也不跑了，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