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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阁老，你看看这...”望了望外头天色渐暗，一个礼部的郎中望了一眼手里头的怀表，已经到了五点半。照理说平时四点甚至三点就该下班了，因为他们不是每个人都有车驾，多是得靠走。60;62; 就算是五点半下班，他收拾收拾东西，路上再横穿南京城回家，只晒要七八点才能到家。归家后吃完晚饭他们立刻就要上床睡觉，因为凌晨三点他们就要起床，早上五六点便要开始工作。60;62; 现在钱谦益把他们留到五点钟，他们到天黑都不一定回得去。60;62; 幸亏现在不宵禁了，要不然他们回家之前还得打上礼部衙门的灯笼，要不然就得被晚上巡街的人盘问。60;62; “下班？现在才几点你们就下班？”钱谦益皱着眉抬头问道。60;62; “阁老，马上就要戌时了。这要搁在去年，巡夜的开始值第一更了，您老看我们这...”60;62; “一更天了活还没干完！再磨磨蹭蹭的，我留你们一宿！”60;62; 闻言，下头一群人都不敢吭声，继续埋头写字。60;62; 他们虽然心急，但手上的笔却快不得。台阁体讲究的就是一个横平竖直，写的一定要工工整整，一点都草不得。60;62; 肚子已经开始抱怨，却还要是把全部的精力灌注到笔尖上。这些个礼部的大小官吏还有国子监里头拽出来的壮丁，他们一个个都叫苦不迭——然而钱谦益就坐在前面近前，一声不响地也陪着他们一起写，让他们叫都叫不得。60;62; 方才钱谦益说了一句，刚刚还有些躁动的办公室又变得死寂一片。他们心想着，今晚怕是得在礼部衙门就着五香味过夜了，就是不知道钱老头包不包晚饭。60;62; 突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钱阁老？钱阁老在么？”60;62; 整个房间的人都齐刷刷抬起了头，望向了钱谦益。60;62; “看什么看？你们继续写！”他呵斥了一声，众人又把头低了下去。60;62; “钱某在此，进来说话。”他朝着来人喊了一句，门应声而开。60;62; 一个戴着飞碟帽的锦衣卫走了进来。他冲着钱谦益一拱手，开口道：“在下可否上前禀告？”60;62; 钱谦益微微点头，那锦衣卫便走到钱谦益的书案旁：“钱阁老，皇爷请您老去用晚膳，尊夫人已经到了。”60;62; “知道了。你先出去等我，我把这里安排一下。”60;62; 那锦衣卫应声而退，站到了门外。60;62; 钱谦益抖落了一下官袍，咳嗽了一声，众人都抬头望着他：60;62; “皇上宣我去议事。你们就在这继续写——可有写完了还没送给我验看的？”60;62; 众人摇了摇头。60;62; “那照着样子看，你们怕是今晚回不去了。差人会家里头通报一声吧，今晚你们就在衙门吃饭。一会...”他低头看了看表:“戊时的时候你们停工一刻，吃了饭再继续写，饭钱从礼部的账上扣。吃什么你们自己定，叫外头的馆子送些吃食进来吧。”60;62; “先生...送菜单的进不来钟灵街。”一个学生抬起手，小声提醒道。60;62; “你们不会差个人去饭馆跑一趟？回头让人在钟灵街的哨卡那里候着，让看门的孝陵卫陪着送外卖的进来，这不就行了？”60;62; “能让人送进来？那好那好。有先生这句话，我们孝陵卫也好有个交代。那先生快些去吧，时候也不早了...”60;62; “嗯。”钱谦益扫视了众人一眼，正了正官帽，朝门外走去。60;62; 待他一出门，还没等他从大门口出去，后堂便像炸了锅一样闹腾起来——礼部的侍郎都是挂名的，来干活的主官就只有钱谦益一个人。离了钱谦益，这里头最大的官也就只有四个郎中是五品官，其余人都是六品九品，甚至是不入流的小吏，以及一大群学生。60;62; 他们这些人在侍郎遍地走的京城里头斗端不起架子来，就算是拎到外地去能坐上州府大堂的五品郎中，他照样得朝五晚四得上班，还没有车马接送。至于订外卖，对他们来说也是家常便饭。60;62; 五品官的家里头也雇得起两三个仆役了，他们平日里家中的饭菜吃腻了，便派家丁去附近的餐馆叫外卖吃。60;62; 眼下钱谦益一走，不只是谁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菜单，慢堂的人都围了上去，等着四个郎中拍板点菜。60;62; “诶？这家有酥油泡螺！要不我们一人来一对？”60;62; “酥油泡螺？”那郎中瞟了一眼定价：“一人吃一对怕不是要吃掉十天的伙食预算。别忘了现在我们得仰仗那笔卖公债卖出来的银子吃饭，那银子可不归我们管。”60;62; 60;62; ”诶呀，郎中，难得让公家出一回账，我们当然得吃点好的。你想啊，那白白的酥油，还有外头螺壳一样的香酥面皮。郎中你不想吃么？你们家平日里也不吃这个吧？“60;62; “那...那来一份？”60;62; “万岁！”一种国子监的学生齐声高呼。他们日子过得清苦，好久没有“开荤”了。60;62; “再点些鱼生！这家的酱汁是百年老字号，用的是孝陵卫的烧酒，我上次点过，特别香。”60;62; “再来份煎鲥鱼！一人来一份！”60;62; “饮子要酸梅汤！不要梅酱冲泡的，要现煮的，里头要多加酸梅！”60;62; “咱们是不是点太多了？再点礼部就要破产了吧...”一个监生小声嘟囔了一句。60;62; “怕什么？反正公家的钱的天上掉下来的，是大水冲来的。不就吃些东西嘛，我们又不是不干活。小伙子，你想吃不想吃？”60;62; “额...我怕先生扣我学分...”60;62;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是要分，还要是吃？”60;62; “我...”60;62; “酥油、鱼生...诶呀，差点忘了，南京板鸭是南京的特色，不得不品尝。”60;62; “我吃！我吃！”60;62; “嘿嘿~”那礼部的小吏冷笑一声：“那就劳烦你们这些监生出去跑一趟吧，把菜单带去点菜，记得把菜单带回来，下次还要用。不用带钱去，等菜送到了我们赊账，月底再让主簿去结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