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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晨，年三十。60;62; 今天是过年的日子，别处的街市按理说早就该关门了。不过南京的街道上倒是依旧热闹得很，市场照样运行。60;62; 今年的过年不同以往，夫子庙的门口早就搭好了戏台子，国子监今天也放假一天。戏台子周围张灯结彩，大堆的烟花爆竹直接摆放在空地上，让今年过年不放炮竹的百姓们先看个眼瘾。60;62; 戏台子旁边搭了几个不透风的绣棚，上头立着各家青楼的牌号。在那绣棚里头，一众“佳人”正在画着旦角儿的妆容。60;62; 她们倒是不怎么需要排练，唱戏对这些顶级青楼里头的姑娘来说是基本功，她们的身段更是自小就练就的，就算是那些个专业的戏班子来都未必有她们演得到位——毕竟今晚要他们演的是猪八戒撞天婚配女婿，这种喜闻乐见的剧情他们确实比正儿八经的戏班子演得顺手。60;62; 董小宛坐在火炉旁边，靠着圈椅看着报纸。她脸上涂了厚厚地一层彩，像戴了层面具，但在火炉旁却丝毫不觉得热，反倒有些寒冷。60;62; “呼~~”她对着报纸呼了一口气，一团白雾铺在了报纸上。60;62; “今年冬天怎么这么冷啊...莲儿，把我暖手的炉拿来。”她回头吩咐了一声自己的丫鬟，但却忽然见到一个影子立在身后。60;62; “冒郎？你怎么进来了？”望见自己的情郎冒辟疆立在身后，董小宛把报纸放到了一边。60;62; “我来看看你。来，给你。”说罢，他把手上的暖炉递到了董小宛手里。60;62; “你怎么知道我要用？”60;62; “因为我手冷，进门的时候叫莲儿给我拿来捂手了。见你在看报，就没打扰你。”60;62; “用我的炉，你可得给些‘炭敬’。”董小宛望着他微微一笑。60;62; “知道知道。来，拿着。”说罢，他从袖口掏出了一个锦绣帕子。60;62; “行了，账结了，下次再...”她的手刚一捻到那手帕，整个人便愣了一下。60;62; 她摸到了一根“针”似的锥子。打开手帕，红光一亮——竟是一根缀着红宝石的金步摇。60;62; “你上哪弄来的？”60;62; “自然是买的。”60;62; “快退回去，我不要这么贵的东西。送根银簪也就罢了，送金步摇？那你下个月吃糠喝稀?”60;62; “我现在在翰林院里头坐班，不比从前了。这不，过年刚发了一笔年金，一人一百五十两呢，我就花了八十两给你买个了金步摇。怎么样，好看么？”60;62; “唉...你们男人呐，花钱如流水。有这么些钱你存着多好？”60;62; “不妨事。后头我月钱还得涨，日后的日子不像从前那样紧呢。”60;62; “那你...那你什么时候来赎我？每月给妈妈的送那么些钱也不是个办法，妈妈见你痴情，开价越来越高。要是有一天你吃不消了，那我到时岂不是要对别人去卖笑？”60;62; “我给你说件大好事~”冒辟疆凑到董小宛耳边，轻声道：“赎你的银子有着落了。”60;62; “真的？！你的钱...莫非是你家里答应出钱了？”60;62; “我好歹也是个男人。虽说家里世代为官，有些家业，但也不会连自己的生计，连自己的夫人，都要家里出钱来供养着。”60;62; “那你又是哪来的钱？你...”董小宛突然掩面惊呼道：“你该不会是借了高利贷吧！”60;62; “没有没有，我找熟人借的钱。”60;62; “哪位熟人能一下子摔出三千两这么阔绰？”60;62; “钱阁老~”60;62; “呼~~阿弥陀佛，菩萨保佑，看来这次赎身有望了。”一听说出钱的是钱谦益，董小宛立时便看到了人生的曙光。60;62; 别人出那么多钱，董小宛是不信的，但钱谦益出这么多钱就并非是不可能了。60;62; 原因非常简单——其一，三千两对钱谦益来说并不算多。第二，他出过比这多的。60;62; 钱谦益出身江南的巨富人家，他光是为了自己藏书的爱好就花了不止十万两银子，藏书更是多达十余万册，其中有不少还是唐宋孤本。在他老家，他有一栋名为“绛云楼”的藏书楼，一整楼里头都是他的书，光是这栋楼里头就有七十三个大书柜，别处的零散书目更是不胜枚举。60;62; 三千两，能买下一整个街区的民宅，能盘下十好几个临街的铺子。但对钱谦益来说，洒洒水而已，这小老头有钱得很。60;62; 更何况，他自家的夫人也是去青楼红馆中娶来的，柳如是还和董小宛是旧相识。钱谦益愿意赞助冒辟疆来赎自己，这倒是让她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对她来说，钱谦益算是唯一能靠得住的出资人了。60;62; “那，钱阁老对你有没有什么要求？”60;62; “钱阁老说我日后有钱再还，暂时不急，反正来日方长。”60;62; “唉...到底是钱牧斋啊。等我回家的时候，一定要好好谢谢他。咱们什么时候回去？”60;62; “钱阁老爽快得很，他直接给我开了一张银票，回头我把钱付了，你回去拿了行李咱们就能回去。咱们是现在...”60;62; “明日吧。今晚我还要登台，外头的百姓们等着看新年的大戏呢。我给你给旁边的酒馆留了个雅座，你在二楼就能坐着看戏，不用在下头人挤人。”60;62; “也好。那这银票...”60;62; “银票你自己收着。我这里人多口杂，要是弄丢了就可惜了——而且要赎我的人是你呀，当然得你自己把银票交到妈妈手上。我自己赎我自己，那听起来也太苦了吧。”60;62; “嗯...那好，我就年初三来接你，你和姐妹们先告个别，我也好把屋子收拾一下。我那宅院不比得扬州的老家，只有我一个人，还有几个仆役居住，凌乱得很。”60;62; “那我就开开心心地坐在这，等你着娶我回家~”60;62; “既然这样，我就忙去了，翰林院那边下午还有活，年夜饭之前才能收工。我还得把对日本的国书给抄一份，明天祭天就得用。你那报纸看完了没？这里离钟灵街远得很，我到车上慢慢看。今年肯定堵车，我打发打发时间。”60;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