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瞪着铜铃似的大眼，他扫视了众人一圈。他目光所及之处，每个旗丁都噤若寒蝉，总觉得鳌拜用眼神掐住了他们喉咙，连大气都不敢出。60;62; “你！上来答话！”鳌拜随手指了个站在第一排的蓝旗兵，那家伙周围一圈的人立时便向四周退开，退出一个圆形空地，把他晾在正当中。60;62; “诶...”那蓝旗兵猫着腰，踮着脚，走到了鳌拜面前，从头到尾都低着头。60;62; “抬起头来，我怎么看你这身板有点眼熟？”60;62; “额...”60;62; “抬起头来！”60;62; 那蓝旗兵颤颤巍巍地把头抬了半截，鳌拜的脸也垮下来半截。60;62; “是你小子...”60;62; “大...大...大爷...”60;62; “可真巧啊，怎么哪里都有你？”60;62; “我要不是您的侄儿，我怎么挤到最前头来的嘛...”60;62; “嗯，不错，出息了，长本事了。上这干嘛来的？”60;62; “自然是来...”他对着金圣叹那边努了努嘴，又举起了自己手上的书。60;62; “找金公子题字？”60;62; “嗯嗯嗯嗯嗯。”他连连点头：“没见过活的作者，今天总算见到了。”60;62; “行。”鳌拜没说什么，径自走了回去。60;62; “王爷，您看这怎么办？”60;62; “金公子，你觉得呢？”60;62; “我觉得...王爷要是觉得不耽误事情的话。”60;62; “我们这没事，看耽误不耽误你的事。”60;62; “我也没事。”60;62; “那你顺遂了他们心愿，给他们提个字吧。”60;62; “我...我没带印来。”60;62; “那就用手写呗。写吧，就只当和将士们套个近乎，方便日后行事。”60;62; “那...那也好。王爷，我在哪写？”60;62; “那个谁...鳌拜，你侄子叫什么？”60;62; “叫菩萨保。”60;62; “菩萨保，去厢房里头搬桌凳，就摆在大门口。”60;62; “喳！”那穿着黄旗衣装的菩萨保一路小跑进了豪格的府邸，奔进了西侧的偏房，一手一个带出了一张案子和一张凳。60;62; 金圣叹向菩萨保道了谢，坐在了矮凳上，先从他那里接过了一本《水浒》，翻开一页，运笔签下了“贯华堂金圣叹”六个字。60;62; “多谢先生！多谢先生！”菩萨保接过了那签了名的金圣叹名字的《水浒》，抱得紧紧地，像是得了孔仲尼亲笔签售的《论语》。60;62; 下头的人见金圣叹开始签名了，不消鳌拜在上头骂，他们自己在下头便开始排起了队。一个接着一个，一个借着一个，队伍一直朝远方延伸出去。看这架势，能一直从盛京西门口排到东门口去。60;62; “鳌拜，过来。”见外头都安排好了，豪格对着鳌拜勾了勾手，俩人走到了远离人流的地方。60;62; “王爷有何事？”60;62; “你就不想问问我在里头和金圣叹说了什么？”60;62; “奴才不需问为什么，只消知道怎么做就行。”60;62; “诶，话不能这么说，我要做什么还是得给你交代一下。你这个大清第一巴图鲁随了我这个窝囊皇子，我也不大对得住你。”60;62; “王爷言重了...”60;62; “不不不，我说的是大实话，是我把你耽误了。没有我，你还是大清第一巴图鲁。有了我，你反倒是被多尔衮晾在了一边。要不是时局紧迫，他也不会重新启用你。”60;62; “王爷，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60;62; “啧啧，你呀，没有李逵老实。”60;62; “王爷何出此言？”60;62; “金公子在书里头写得好——李逵愈奸猾，便愈朴至。无他，至诚而已。因为至诚，所以无二念。”60;62; “王爷...王爷教训的是。”60;62; “我这不是在教训你。李逵是孤家寡人一个，自然是怎么随性怎么来。你不一样，你是瓜尔佳氏的人，家大业大。你有儿子了吧？”60;62; “有了...”60;62; “多大了？叫什么？”60;62; “今年才五岁，还没桌面高，也没起大名。”60;62; “你打算给起什么？”60;62; “我觉得，‘达福’这名字不错。”60;62; “这名字不好。现在都时兴叫‘某大人’，你叫‘达福’岂不就成了‘大大人’？不拗口？”60;62; “就是这样才好啊，任谁叫都大一辈。”60;62; “...你别老想着占人便宜，便宜没那么好占。你是第一巴图鲁，你儿子指不定就想弃武从文了。”60;62; “没那回事。他要是丢了吃饭的家伙，我把他扔冰窟窿里头去。”60;62; “算了吧...”豪格拍了拍他的肩膀：“世道变喽，你能知道十几二十年以后会发生什么？”60;62; “十几二十年以后，自然是我大清一匡天下。”60;62; “拉倒吧，摸着你的良心自个想想。”60;62; “至少...至少我应该还是精奇尼哈番。就算到了野人女真那边，该是什么还是什么。”60;62; “你这么想，倒也是看得挺开。不过世事难料啊，有时候你就算看得开，这世间的事情还是让人捉摸不透。鳌拜，你有没有什么想法？”60;62; “哪种想法？”60;62; “有关输赢的想法。”60;62; “输了...那就完蛋了。但赢了是最好。”60;62; “不不不，鳌拜。赢了，它不一定是最好的——最起码对我来讲不是最好的。”60;62; “殿下何出此言呐？”60;62; “金公子把我点透了——我不能再委曲求全了，因为我只要活着一天，那我对多尔衮就是个心腹大患。只有我上了西天，多尔衮才能真正对我放下心来。因为我是皇长子，我没有退避的地方，就算我再妥协也始终冒了尖——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这棵树太大了啊，大得根本就藏不住。”60;62; “那王爷的意思是...”60;62; “咱们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你瓜尔佳氏的人呢？”60;62; “我们苏完瓜尔佳氏是满洲老姓，大半都在柳条边之内待着，有一小半在北京城里头。”60;62; “那就好办了。我有个主意，这也是李将军的意思——我们，可以占着关外，跟多尔衮讨价还价。”60;62; “嗯？我还以为王爷你要造反呢。”60;62; “造反？怎么可能，我要是造反，我爱新觉罗的觉罗不要了！就要个金。”60;62; “王爷说得是啊，是卑职眼拙。”60;62; “我跟你说啊——等北边来了援军啊，你和南明好好地干上一仗，要打出威风来，打得热闹一点。你得让朝中的人知道我们不好对付，他们这才愿意和咱们谈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