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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要脸的东西！四十多岁败光了家产讨了小老婆，结果那年大旱，他一家老小糠都没得吃，眼看就要饿死了。我汪某人好心借了他些口粮，还让他一拖再拖，拖了十年还没完债。刑部的官差老爷，你问他自己，这些年我劝他几十次让他把老婆卖了，他就是不卖。”60;62; 还没等朱由检开口问，刘左登时便指着汪长盛的鼻子怒叱：60;62; “汪老头！你是人，我也是人，是人就得传宗接代。你光知道我忍着穷还娶了小老婆，你知不知道背地里人家怎么看我家的笑话？他们一个个都盼着我赶紧死好分我的田！不生个儿子出来我俩眼一闭就什么都落不着，我留着那些个地又有何用？”60;62; “好好好，你们这些个懒蛋，怎么讲都有理。”60;62; “姓汪的！我要是早有钱讨老婆，何至于到四十岁了还要花这份子钱？要不是十年前你给我摊派了...”60;62;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反倒说起我来了！十年前摊派的是朝廷三饷！你以为是我摊给你的？我告诉你！十年前那是多亏我汪某人入了婺源的粮会，让粮会挡住了三饷的摊派，我转手一道才让你们慢慢出。我要是一股脑全摊到你们头上，你们一个个十年前都得饿死！”60;62; “行了行了行了！”朱由检制止了二人无休止的翻旧账。这么翻下去，他们怕不是能翻到万历十五年去。60;62; “二位，我今天来这里不讲你们以前的那些个恩恩怨怨，我就只关心两件事。第一，汪先生，你是不是有违禁取利的行为？”60;62; “违禁取利？绝无此事一定是这个忘恩负义的懒鬼在污蔑我。”60;62; “可他说你放贷时按五分利来折算。”60;62; 汪长盛冷笑一声：“证据呢？大老爷，这厮空口无凭就想污蔑我这个体面人。这种人讲的话，您老别搁在心上。他都斗大的字都不认得一箩筐，自家名字都不会写，能讲出来什么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60;62; “汪老鬼！”刘左气得浑身发颤：“你欺人太甚！”60;62; “大老爷，大老爷~”汪长盛全然不管刘左在讲什么：“这种人讲话，满嘴跑风，是信不得的。”60;62; “这跟我信不信没有关系。”朱由检望向了刘左，“判案子讲究个人证物证居在。既然你指证汪先生违禁取利，那你可有凭证？”60;62; “凭证？当然有，当时借钱时我和汪长盛签字画押了，我还带来了！”刘左激动地掏出了契书，“看！大老爷你快看，这上头白纸黑字地写了五分利！”60;62; 朱由检定睛一看——契书上的内容却和刘左说的大相径庭。60;62; 他眨了眨眼，指着那契书问：“你没拿错？”60;62; “没拿错，我那里就只有这一份契书。大老爷你看，这有汪长盛的签字画押，还有五分利。”60;62; “这是，三分利。”他一字一顿的念出契书上写明了的利息。60;62; “三分？”刘左大惊失色，“不可能！当初签的时候明明白白地是五分利，我也是照着五分利来还钱，怎么到这里忽然就变成三分利了？啊！那个孔秀才搞得鬼！”60;62; 这下轮到汪长盛指着刘左的鼻子骂了：“证据呢？大老爷说了，刑部办案讲证据。你要是有收据，不就能证明我收了五分利的钱？”60;62; “天可怜见呐！我刘左这辈子就从没听讲过缴田租还有什么收据！”60;62; “你看你看，对不上了不是？”汪长盛摇了摇头，“乡巴佬就是乡巴佬。现在别说证据了，你连收据都没有。这暂且不说——当年签这借条的时候，代笔的孔秀才可是你自己找来的，与我何干？”60;62; 刘左大怒：“我找来的？我有得挑么我？四里八乡就这一个识文断字的秀才，你叫我怎么办？我还能挑谁？谁不知道孔秀才念书的钱是你汪长盛出的，孔秀才他胳膊肘能往外拐？但凡有第二个人能挑，我是玩玩不会挑这孔秀才的啊！大老爷！大老爷！”60;62; 刘左向朱由检求援，指望这位青天大老爷能帮他：60;62; “大老爷你讲句话啊大老爷！”60;62; “嗯....”朱由检抱着两臂站在原地，望着地板沉思——这下子就棘手了。60;62; 他早对地主的手段有心里准备。果不其然，这些个地主利用各种资源把农民们像木偶一样摆弄。这些个农民自小就不认得几个字，也不通事理，毫无反抗之力。60;62; 眼下这个局非常拙劣。但凡刘左有那么一丁点识文断字的能力，他就不可能被这种低级的手段蒙蔽。只可惜这“一丁点”对普通农民来说却是不可逾越的鸿沟。60;62; 朱由检没有立刻回答二人。他对着邵纲勾了勾手，他打算征询一下专业人员的意见：60;62; “老邵，这怎么办？”60;62; “这是死案，结不了，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局，证据无从下手。除非这种现象并非孤例，而是出现了大面积的行骗，这时候才有立案的可能。除非...”60;62; “除非什么？”60;62; “除非用些非常手段。比如汪长盛家中肯定有账本，账本上肯定记了五分利。只要拿出那个账本，这案子就不攻自破了。头儿，我们要不要...”60;62; “不用。”朱由检摆了摆手，“我们应该专注于宏观问题，不能在这种细枝末节的问题上浪费太多问题。这案子就算定下来，最多定汪长盛一个违禁取利的罪名。最多最多，打他四十板子——这对我们来说毫无意义嘛。你有没有别的办法能帮他？”60;62; “那就只能找破绽。信上除了那个代笔的秀才，还有不少见证人。所以为了防止串供，我们应该讲这些人分开关押，然后集中审讯力量攻其一点——这些人的心里防线很薄弱，先让他随便招，折腾一晚上再让他出一份供词，两天的肯定不一样，然后就把他往死里...”邵纲的话戛然而止。60;62; 他老脸一红:“咳，我忘了，这不是诏狱。”60;62; “是哟，我的邵指挥，您还知道这是民事案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