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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迎圣朝天使。”阮福濒干脆地跪在了下船的郑成功面前，行了五拜三叩首大礼，丝毫没有迟疑。60;62; 郑成功倒也没有放开步子。他也是半躬着身子，微微低头，没摆出倨傲的样子。待行礼结束，郑成功上前把阮福濒给搀了起来——这就算是代天子受礼了。60;62; 两人完全按照规矩在众人面前走了一遍朝拜天子的礼节，丝毫看不出来没有王师已经大兵压境，就连方才双方互相鸣炮的事情也似乎没有发生过。60;62; 两人就这么若无其事地走到了仪式的最后几步——下一步就是要宣读圣旨了。60;62; 圣旨一般不会在大庭广众下宣布，而是要找个僻静处私下里看了。两人还得一同查验圣旨的封条，确保这圣旨没有在半路上被人改过。60;62; 然而有一件事情，朱由检和郑成功二人早就心照不宣了。60;62; 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圣旨。他们从南京带出来了一打空白圣旨，圣旨上面什么都没写，连包装都没有。圣旨的包装都在另一个箱子里。60;62; 换而言之，他们圣旨都是散装的。60;62; 散装有散装的好处，想怎么写就可以怎么写。反正朱由检的印章在国务上与朱聿键的那块有同等效力，所以他们自产自销就行。60;62; 出门的时候他们一并把封装圣旨用的朱砂泥也给带上了。二人完全可以在宝船上生产如假包换的圣旨，且具有法律效力，根本就不需要从南京申请。60;62; 眼下，郑成功带给阮福濒的圣旨就是一封空白圣旨——当然，阮福濒是不知道的。60;62; 这又是郑成功的把戏，他要用同一件事震惊阮福濒两次。第一次是传旨，他要让阮福濒感受到尊卑有别；第二次就是给他看空白圣旨，向他直接表明“朝政尽在我手”的潜台词。60;62; 这一切，阮福濒一点都不知道。60;62; “阮兄，你知不知道我这个圣旨是空白的？”60;62; 阮福濒正被郑成功搀着，郑成功这一句话吓得他两腿一软。60;62; 再抬头时，他只见郑成功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并不说什么。60;62; 阮福濒和郑成功对视了一阵，直起身子，用双手扶正头上的乌纱帽：“国姓，当真？”60;62; “到了地方一看便知。”60;62; 阮福濒长舒了一口气：“既然如此，我就带国姓爷去您要下榻的住处。府里头现在正举丧，您就别在府里宣旨了。”60;62; “嗯，也好，你带路吧。”60;62; 阮福濒躬身告退，随即便退到一旁对旁人疾声道：“前头准备，换地方，我们去庙里。”60;62; ——阮福濒这话一出口，外头的兵士就开始忙活起来。他们把沿途跪迎的百姓带到一旁，换了一条路。本来是一直从码头一路跪到公侯府，这次是直接去了庙里。60;62; 郑成功乘上了阮福濒提供的八抬大轿，前有衙役持鞭举牌，鸣锣开道，后有兵士举着各式旌旗，这仪仗几乎和国内一模一样。60;62; 他掀开帘子看了看路旁，路旁跪满了低着头的百姓，压根就没人敢抬头看他。60;62; 路中间空空荡荡，百姓跪在街道两旁，跪在沿途的房舍前头。60;62; 这些房舍和大明的也别无二致，只是形制上更偏向福建和广东的风格，屋顶更加上翘，装饰也更多些。60;62; 路两旁的百姓也清一色地穿着汉家的袍服，压根就看不出番邦的样子。60;62; “啧。”郑成功放下帘子，摇摇头，“又是个无聊的地方，和朝鲜一模一样——不过，一样的才好。”60;62; 一样，这才是最大的忠诚。若是沿路百姓都穿着奇装异服，行各种蛮族礼仪，郑成功反而要担心阮福濒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他还要担心这个地方到底有没有受过天朝的教化。60;62; 和朝鲜、日本、琉球一样，见到和国内一模一样的街景这是再好不过的了。60;62; 一行人花了半个小时，从港口走到了阮福濒所说的“庙”里。轿子从正门直接抬了进去，郑成功第一个下轿——他这一下轿，便发现周围的景色有些不对。60;62; 方才的汉家样式的亭台楼阁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的石屋。60;62; 石屋颜色棕黄，保养得干干净净，显然是传统的占婆神庙，一派南洋风情——只是这南洋风情中还透着一丝诡异的气氛，总觉得很别扭。60;62; 郑成功见过南洋的那些神庙，他觉得这里和别处的神庙一点都不同。60;62; 环视一周，打量了离他最近的一处“佛塔”，他才发现这里有什么不对。60;62; 那玩意儿原来根本就不是佛教建筑样式，是婆罗门教的。郑成功在南洋见过婆罗门教的建筑，那上头有一大堆挤得像沙丁鱼似的神像，描绘了印度各路大神的光辉人生——然而，眼前的这座“佛塔”确实光溜溜的。60;62; 他再四下里一看，不只是这一座。他目光所及的所有婆罗门教式建筑，全都是光溜溜的。60;62; 仔细看时他发现，这些东西原本就不是光板，是被铲平的。原有的婆罗门塑像还依稀可见，只是脑袋和身子都某人用凿子砸下，只有一旁用来陪衬的草木鸟兽还依稀可辨。60;62; 60;62; 这些光溜溜的，佛塔不像佛塔，神庙不像神庙的东西，倒确实是奇怪得很。60;62; 列在后方的阮福濒刚刚下轿。他走到郑成功身后，郑成功当即便问道：“阮兄，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60;62; “国姓爷您这都不认识？这是佛寺啊。”60;62; “佛寺？这分明是婆罗门教的神庙，这地方有哪一点像佛寺了？”60;62; “您仔细看~仔细看~”阮福濒前郑成功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60;62; 只见一座婆罗门式的神庙，赫然挂着一个极其突兀的汉式牌匾，上头写着四个刚劲的汉字：大雄宝殿。60;62; “嘿？我这越来越好奇了。”郑成功饶有兴致地望着那个驴头不对马嘴的牌匾，问道：“我说阮兄啊，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60;62; “卖的，自然是天朝赐下的灵丹妙药。”60;62; “哦？敢问是什么灵丹妙药？”60;62; 阮福濒站定身子，用丹田气吼了一声：“这边是，改！土！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