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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诸位，从南边来了个消息。”孔阁老抖了抖手上那份赭黄色的奏折。这份奏折离南京极远，所以在事发后十天才从广州送到了南京。60;62; 孔阁老漫不经心地说：“本来这奏折，内阁打算给他直接淹了。但这是这个月的第二封同类奏折了，诸位还是看一看比较好。钱阁老，你已经看过了，但你是次相，你先发言吧。”60;62; “咳。”坐在孔阁老左手边的钱谦益咳嗽了一声，从孔阁老手上接过了那份奏折。60;62; 他打开奏折草草扫了一眼，便对下头坐着的众人说：“这事情，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诸位想必也听到了一些风声。”60;62; 下头坐着的张煌言问道：“是不是琉球的事？”60;62; “不是，琉球的另算。”钱谦益摇头道，“这回是安南。继琉球来南京告状之后，安南也来南京告状了。这俩家告的都是同一伙人，是谁我就不说了，诸位比我清楚。”60;62; 坐在下头的张煌言和夏完淳面面相觑——他们当然知道来人是谁。但他们疑惑的是，琉球那边出事倒也罢了，怎么连安南那边都闹了起来。60;62; 他们俩一齐看了看站在孔阁老身后的卢比扬，卢比扬的消息更灵通一些。卢比扬当即便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60;62; 张煌言先问道：“敢问，安南那边又报告了什么事？这次主告的人不会又是制台吧？”60;62; “那倒不是。”钱谦益用鼻孔出着大气：“说来也惭愧，他们告的竟然是鄙人的徒弟。”60;62; “哦，原来是国姓。那钱阁老的意思是...”60;62; “我的意思还是把这折子淹了，只当没发生过。但是现在士林中都在谈论大?战到底是去打什么了，放着蒙元余孽不打竟然先把自家的朝贡国按在地上暴揍了一顿，这叫什么道理？这简直是土匪——说得更难听的都有，什么海寇习气都跑出来了。”60;62; “竟然这么严重。”张煌言叹道，“那咱们得多放点水啊。”60;62; “夏完淳，你呢？”孔阁老望向了他，“你是新科进士，也当了两个月议郎了。你来议一议，这件事该怎么处理？”60;62; “在下当了两个月的议郎，学会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议事的时候比的从来不是谁更有理，比的是谁的声量更大。所以依我看，我们要用另一个声音把这个折子给盖过去。”60;62; “嗯，孺子可教。”孔阁老点了点头，“所以为什么六科给事中都干不长，这是有道理的。哪有什么老清流？清流这一行吃的就是青春饭，年纪大了就喊不动了。老夫年轻的时候也喜欢喊一嗓子，现在哟，喊不动喽——那么这件事我们就先通报给你们两个了，还有什么别的要问的？没有了就出去叫人进来，我们两个两个地通报。”60;62; 这是谘议局办事的规矩。开会之前，所有人都要知道议题是什么。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一样的信息，孔阁老和钱谦益会对他们做选择性的通报。60;62; 黄宗羲、顾炎武和王夫之他们都来过了。他们是老干部了，孔阁老和钱谦益会实际地和他们商量一下事情怎么办。60;62; 若是来听消息的只是凑数的后座议员，那两人随便交代几句也就算了，反正他们只是庙里供着的五百罗汉，和尚都不一定记得全。60;62; 至于张煌言和夏完淳，那就是另一码事了。议会开会的地方暂且是在孝陵卫的公堂里，众人绕着圈坐，不分左右不分派系。这二位虽然坐在后座，但他们是朱由检选中的人，他们肩负着在开会时候带头发言的任务。60;62; 这个规矩会一直保留下去。等什么时候在紫金山重修皇宫的时候，谘议局也会一并搬到新修的议事厅来。那里准备要修一个大号的圆厅，用来当做开会的地方。60;62; 天朝议会是和别处不一样的。它并非是西式议会的仿品，而是廷议的替代品。在皇帝不早朝的今天，用议会来维持廷议是很有必要的。皇帝不上朝，那就只能让阁老来上朝了。60;62; 所以天朝的议会就是在模拟一项政策在士林中的看法，进而给枢密院的决策提供意见。至于立法司法之类的权力，那自然是不可能有的，有了那就不叫封建朝廷了。60;62; 所以说一千道一万，天朝议会就完全是个吵架的地方。之所以大家要围成圈做，就是怕两拨人朝划楚河汉界，打起来不好收拾。若是划了个圈，打起来的时候还能方便锦衣卫上去拉架，以防把一把年纪的阁老们打死在议会里。60;62; 所以这时候，后座议员们，尤其是年轻的后座议员，这就越发重要了。因为坐在最内环的阁老们发言的时候，他们始终会处在人群的正中心，容易成为众矢之的。而后座议员站在人堆里，他只要确保坐在旁边都是自己人就可以放开嘴巴胡说八道。60;62; 这可比廷议的时候文明多了，廷议可不讲这些规矩，两拨人撸起袖子就开骂。60;62; 不过，无论是廷议还是议会，这其实都是物极必反。天底下最讲理的就是天朝人，天朝人里头“最讲理”的就是读书人，读书人里头最会讲理的就是这些官儿，而官儿里头最会讲理的人才能上朝。60;62; 他们是全世界最会讲理的人了。然而全世界最会讲理的人凑在一起，反而不会讲理了。朱由检觉得，这大概就是灯下黑吧。60;62; 张煌言和夏完淳深知自己的任务。反正他们就是来吵架的，吵架的时候理直才能气壮——那么如何才能理直呢？自然是有内幕消息的人最理直。60;62; 作为朱由检主推的议会代理人，夏完淳会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帮他在议会内吼一嗓子，他很看好这个年轻人。而张煌言会在短期内提携他一下，帮他度过三个月的实习期。60;62; 实习期从二月开始。到了五月左右，重任在肩的张煌言就要去朱由检那里报道了——按照规矩，张煌言其实是监军。但谁都知道，这是朱由检在玩“我监督我自己”的老把戏。说是监军，其实是从议会里头派了传声筒，方便朱由检对议会隔空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