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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督大人，皇帝陛下从阿格拉红堡亲自来信说...总督大人？总督大人？”信使抬眼去看，横卧在前的孟加拉总督舒贾大人却毫无反应。60;62; “总督大人，这是孔雀王座的命令！总督大人！”60;62; “什么？谁的命令？”舒贾翻了个身，一股奇异的味道扑向了信使——见过世面的他知道，这是酒的味道。60;62; 酒，在莫卧尔并不是非法的。非回教高官都会饮酒，只要不在皇帝面前吨吨吨就行。而舒贾，则是身为王子之尊还破了酒戒的唯一一人。他不但喝，而且还烂醉如泥，就像现在这样。60;62; 披着薄纱的女侍跪在两旁，打着孔雀羽扇。微风一阵一阵，总督大人的肚皮也一起一伏。60;62; “你，刚刚说什么？”烂醉的舒贾听到了“孔雀王座”一词，还是勉强打起了精神。他唯一忌惮的便是那位在阿格拉的父皇大人了，父皇大人自动搬进阿格拉之后每天都窗口眺望施工中的泰姬陵，他整个人也因此而变得阴郁消沉。舒贾不想惹他，因为他还有大事要办。60;62; 他忌惮着孔雀王座上的人，却也觊觎着那个座位。身为沙贾汗和泰姬玛哈的四个儿子之一，他当然有权继承王位。但王位并不会自己乖乖跑到他手上。60;62; 秉承着流传自突厥的古老继承法，莫卧尔帝国和奥斯曼都认一条理——兵强马壮者为苏丹。只是，奥斯曼一开始严格地执行这种养蛊继承法，但在几任太后苏丹娜执政后被渐渐废弃。而莫卧尔正好相反，一开始并没有严格执行，却在奥朗则布兄弟之后得到了空前的加强。60;62; 这归根到底，是“淮南之橘淮北变枳”的缘故，使得同一种制度在两种土壤上结出了截然不同的果实。60;62; 1493年君士坦丁堡城破的时候，天子就剩国门了，土耳其人的实力要远远强于整个希腊世界。再加上，诸多希腊王公巴不得跪迎买买提王师——这其实还挺有道理的。60;62; 君士坦丁堡皇帝又是割小宝又是戳眼睛，一天到晚想着恢复军区制，想着再征服。但是科斯坦丁尼耶的苏丹根本就不管他们，任他们为所欲为。只要土耳其语学得好，还能到科斯坦丁尼耶谋一份笔帖式的差事呢。60;62; 不只是奥斯曼一个，诸多伊斯兰式的普世帝国一直以不管事闻名。无论是哈里发还是苏丹都懒得管领主们怎么折腾，只要履行封建义务即可。60;62; 但是，苏丹不管事也是有代价的。这并不是因为苏丹大人宽容大量，而是在传统的伊斯兰帝国下，其分封体系完全和西欧不同。伊斯兰帝国的封臣们，只有土地的使用权，并没有土地的产权。在他们死后，这些土地便直接回到苏丹大人的手里了——所以苏丹才懒得管。反正最终都是他的。60;62; 区别于欧洲的封建制度，这套体系被叫做“伊克塔制度”。奥斯曼在此基础上，结合了拜占庭古方，实行了换汤不换药的新朝雅政，将其称为“蒂马尔制”。在这种换皮伊克塔的体制下，封臣要为苏丹大人提供“西帕希骑兵”履行义务。60;62; 奥斯曼的统治大从一开始就非常成功。毕竟买买提王师所向披靡，希腊人既反抗不了也没有动力反抗。除了些衣冠南渡跑到克里特苟延残喘的，最后的罗马人以外，其他人都乐得在新朝雅政下乐享太平。60;62; 所以奥斯曼可以随意实行雅政。养蛊式的“土耳其继承法”是新朝雅政的一部分，被分封到各地的王子们会在各地领主的支持下开展一场声势浩大的苏丹选举活动。兵强马壮者为苏丹，简直和狂欢一样。60;62; 但随着奥斯曼逐渐开始中央集权，养蛊就变得没那么重要了。在几代苏丹娜的操持下，奥斯曼的宫廷达成了一个普遍共识——稳定的王室比养蛊重要。因为养蛊的时候不知道会养出来什么妖孽，还会伴随着地方军阀进京。与其这样，还不如让禁卫军和太后来解决。苏丹干得不好，大不了拖出去砍了，再换一个就是，大维齐尔也是支持的。毕竟，这天底下最多余东西的就是苏丹了。60;62; 但莫卧尔要面临的情况和奥斯曼完全相反。这些说着波斯语的突厥化蒙古人——光从这一长串定语就足以见得这个群体有多么神奇。有的人不够波斯，有的人不够突厥，有的人不够蒙古，他们都不算正身的“说着波斯语的突厥化蒙古人”。60;62; 这种近乎于“黑人同性恋变性残疾歌手”的奇妙设定，让在某些时候能完全贴上这个标签的就只有王室本身。再加上他们还信回教，所以清真不清真就又是一个标签了。60;62; 这群人本来数量就不多，偏偏印度的人口是个无法统计的天量大数。用“说着波斯语的突厥化蒙古人”去统治偌大的印度，是以区区肉体凡胎临万仞绝壁，稍不注意就会跌下来摔个粉身碎骨。60;62; 为了生存，莫卧尔不得不实行更加宽容的政策，以试图适应印度本土的治理体系。而所谓印度本土的治理体系，就是曼陀罗。60;62; 于是乎，莫卧尔帝国的体制就变成了一套既伊克塔，又曼陀罗，还带着波斯味的三头奇美拉。又因为他们那套波斯语突厥文化蒙古认同的奇怪设定实在是太难贴标签，于是他们便创立了那一套等级多达33级的“曼萨布达尔制”——这名字本身就是个奇美拉，是波斯语的印度化变体。60;62; 用33级来界定凡人和天人，升迁全凭好恶，而这些曼萨布达尔又全部要受王子们的节制。这样一来，就为莫卧尔这种少数统治多数的现状打下了制度根基——至少莫卧尔自己是这么认为的。60;62; 令人惊奇的是，莫卧尔把这么多要素倒进一个大锅里头，竟然还能平稳运转到现在。但和稀泥只能维持一时，早在三代以前的阿克巴大帝时期，莫卧尔就已经出现了王子逼宫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