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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得很慢，渐渐走到跟前，珏警惕着看着她一举一动，自己的手不由摸向腰间，只摸得一片空。
糟了，只记得套上衣服，却没有配上随身的匕首。
“夜深露重，本公主只在此静立一会儿就已经衣袂沉重，想来皇子亦是如此，今日天象不吉，明日重莲想去清静堂静静心呢。”
见她说得淡然，眼中却蒙上了血色，珏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拒绝，如今在她的地方，不过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算他被人发现暴死，重莲也可以推脱得干净。
“公主所言正是，珏也想为成国乞求安康。”
“如此，本公主愿以知音之心，明日恭候珏皇子。”
虽不知这里的侍卫是不是都是她的人，但为人小心总不会坏事，珏自然心领神会。
重莲倒不担心他会做遁逃之举，不过今夜事也意外，但既然出了，不妨挑明了，也是于双方有益，这珏皇子虽然年轻，但这些时日看下来，也有惺惺相惜之感。
珏拎着黑灯笼回到前面，侍卫见他神色自若，只当冷风吹熄了，也没有多问，见他回了，才将眼睛重看着仍旧黑暗的谧夜。
第二日。
珏进去清静堂也不是头一回，只是今日踌躇，远没有之前的安稳。
昨夜之事他还是对李育说了，如今见他也是神色凝重，自己也从他的情状猜到今日这一进去，也许无法全身而退。
最坏的，不过是被人碾作花泥就是，重莲只随意安上一个罪名，就足够了。
“主子，还是不进去了吧，她有把柄在您手上，也不会不顾忌的。”
珏默然，是，他也可以赌一把，只是如今不知庄家是重莲，或者，还是另有其人，他却是没有本可以翻的。
“李育，你等在这里。”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将在贺国的生命安危赌在了今日。
卿儿说过的，做大事之人，总是内心哭泣，而脸上还见微笑，他不能让她失望。
坐在里面的人听见门终于被推开的声音，抬起先前闭着的眼，见珏静立在门口，唇边尚有一点弯度。
真有意思。
见得久了，她也留意这人来，他自是与自己大有不同，恐怕尚且以为自己被父国所弃，偶尔仍会露出苦涩的意味，只是莫名得，身上又围绕着自在闲适、岿然不动的气质，冷静和激烈极为融合地在他身体里，她真怀疑，这块璞玉是否已经有了雕琢之人，否则，怎会如此绽放光彩。
重莲浅笑回应，如今，自己也将是另一位琢磨之人了。
“茶有些凉了。”
陪在一旁的小尼姑闻言，自己去端了出去换水。
“今日不论佛理，单下一盘棋如何？”
珏自然恭敬不如从命，一人揭开棋盒，里面是黑子。
“嗒。”
榧木的声音听着很舒服，珏来了贺国之后还是头一次下，只按着性子来，走得极快，而重莲时不时托腮长考，留得一室安静。
“我输了。”
珏叹了一口气，见自己的黑子被杀得七零八落，犹如山河破碎。
“随手而下者，无谋之人也，不思而应者，取败之道。”
重莲与他一起将棋盘归置，小尼姑不知什么时候回了来，见他们歇了，才上来倒茶。
“珏棋道不精，是当不了公主的对手了。”
“围棋不是其他，苦学就有成就，这需要天分的，珏皇子让我，这份心意，重莲懂得。”
珏只有沉默，见她拈起天元的白子，意有所指地看着旁边的黑子。
“这一步，好棋，皇子隐藏锋芒，重莲善阵张势，但不知皇子从这一盘棋，看出重莲的心意来否？”
珏脑子里还闪过她下的每一手，若能心计，今日他的确小气了，被道出也是意料之中，只是这公主老实起来，也不敢让人相信，这就是她的真心。
何况，这种真心，他并不陌生。
图大之心，王者之心。
“公主……，珏只是弃卒，不敢枉断。”
“卑微的身体里附着不屈的魂魄，珏皇子何必自欺欺人，谁有势，谁有运，就如同这棋子，尽皆在乎我手，时事造人罢了。”
珏还想留着那步棋，先机固然失去，求生尚有可能。
他慢吞吞地用指尖轻点，“若是公主一意孤行，恐怕看客不耐烦，不肯坐立旁观。”
重莲知道他是动了心了，只是介意自己的身份无法名正言顺。
她沉下眼，“地宫……乃是先代皇帝绝传之密。”
珏脸上没了表情，只是心里一阵汹涌，贺帝……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违，她重莲当真好命。
看来，自己这一趟，不会白走了。
小尼姑上前斟茶，被珏拦了，他看向重莲，亲手执了茶壶，斟入莲盏。
“以茶为酒，就此结盟。”
两人的茶杯碰到了一起，这声轻响起，成贺两国，风云变色。
半月后。
“主子，这是大皇子的请帖。”
珏正在练字的手一顿，一笔就晕开了，他皱着眉将这张纸揭过一边，另起了一张。
“说什么，你讲。”
“别的也没有什么，只说过两日设宴，邀主子过府一聚，”李育犹豫了一下，接着说，“据奴才探知，这大皇子背后支持的人是孔瑛，主子，您去吗？”
正写着一个“迫”字，珏停下了笔，端详了一番。
“迫？倒有些玄机。”
他接过那张请帖，见上面的字都是墨中加了金粉写就，不禁一嗤。
“孔瑛的眼光不怎么样啊，听说这大皇子已经立府数年，也没有加封，亏得支持立长的风声多是孔党发出，贺帝恐怕也是头疼得紧啊。”
“大皇子的母妃是孔瑛的堂姐，自然是一家人亲，只是，大皇子的名声，咳……。”
李育没说完，珏也不是不清楚，来之前，该有的信息，皇叔也告诉了他许多。
“好大喜功，鱼肉百姓，贪恋女色，还有什么……，这样的皇子孔瑛还舍得力气去扶持，贺帝的儿子又不少，也罢，身为质子，自然摆不得谱，邀我去就去，这样的富贵，礼也不能轻了。”
他执笔写了回帖，让李育亲自送了，自己琢磨着，宴无好宴，恐怕又是一番波折呢。
3他遥举了酒杯，很是受用的样子，与孔瑛喝了一盅，然后就把心思全放在了美人身上，他也是稚嫩，没有动手动脚，但闻着女儿香，也是一副人比酒醉的样子。
“主子……，”李育想要劝谏一二。
“??隆！
珏不耐烦地斥了他一声，就着美人的玉手，又美美地喝下一杯，他一向不贪杯，没几时，脸上便有些显了色，眼中更见水光涟涟，美人本是陪客而已，见他年少，又姿容不凡，更多了殷殷之意，温香暖玉，众人面前，难免有些失了大方。
“没想到这珏皇子倒与大皇子是一路人，”孔瑛身后的人本是打趣，见主子脸上不悦，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大小姐不得宠，已经是满贺国皇宫众人皆知的事了，别人只当玩笑讲，将军自己的人却不敢直言。
“大皇子，”孔瑛站起来，敬上酒去，“也勿独自取乐，本将军敬上一杯，祝皇子万事安乐。”
齐皇子素来敬畏他，也忙起身举杯。
“在外称是将军，于内您也是岳父，还请岳父尽享良宵，今夜也是祝岳父荣升之喜。”
他们二人仰头，众人也陪着喝了一杯。
孔瑛脸上勉强起了点兴，见那侍妾尚安坐在侧，不禁心头上火，冷笑出声。
“本将军于皇子是岳父，于夫人也是长辈，岂有长辈长立，晚辈安坐之理，皇子，恕臣失礼直言，也该管管才是，教她些规矩。”
齐皇子当众被人提及内室之事，不是很自在，换做旁的女子，他顺着意惩治一番也没什么要紧，可这侍妾极得他欢心，一时实在舍不得。
“这……。”
一边的人多不愿得罪孔瑛，没有替他说话的人，正无奈时，便看见已经微醺的珏皇子撑着美人站起来。
“孔将军殷勤，珏也不能失礼了，也敬皇子一杯，咦，这美人怎么花容失色了，还不下去补补妆，省得失礼人前。”
他的话顿时给了齐皇子一个台阶下，忙踢了旁边的仆从，扶着侍妾下去。
众人也劝着喝酒，孔瑛见齐皇子服了软，也就不再计较了，倒是觉得这个成国皇子爱多事，不喜之心更甚。
酒宴罢。
为着方才的事，府里总管似乎有心将美人奉上，为主子还个人情，可惜珏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被侍卫送进马车里，就告辞而去，还让他感叹，到底是雏儿，放不太开呢。
“主子……。”
原该睡死过去的人趴在软榻上，懒洋洋地嘤咛了一声，慢慢坐了起来。
李育忙递上一杯热茶，服侍他喝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只可惜孔大将军不懂奇货可居的道理。”
李育掀起马车的帘，“主子可再歇息一会儿，回奉化台还要些时候。”
珏轻轻地笑了，“你又绕开话题，也罢，是要醒醒神，待会儿还有得磨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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