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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冲喜娘子,持家有方 > 第42章 42 枇杷 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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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颂兰平静的看完了信,就递给了修子墨。他不能完全断定信上的字迹是芳凝的,但是确实和印象中她的字迹有些吻合,歪歪扭扭,有些字只能猜测它的含义,最明显的就是每个字的最后一笔,尤其是以捺或者勾收尾的,笔力尤其重了几分。芳凝懒,他知道,写信还是偷偷跟他学的,她怎么会喜欢写字这种相对枯燥的事情,修子墨当然心知肚明,她是想和自己多待一会。那时候先生还高兴了好久,一直尽心尽力教了好久,经常在修子墨面前夸奖芳凝记性好。之后为什么学的半途而废,好像是母亲不许,母亲虽然自己识字,但是总是受女子无才的思想桎梏,况且芳凝只是一个丫鬟,为了这事,修子墨记得母亲还说先生胡闹。

    从那之后,虽然修子墨离家在外好几年,但是也能想象芳凝之后的生活,让她有机会重新学写字显然是不大可能。

    信上大致说了两件事,一是因为贪欲,偷了太太的珍珠链子,昨天听说太太一直要找那条链子,自己心虚,害怕。第二件事是对修子墨倾诉了衷肠,寥寥数语,句子里还有不通顺的地方,大意也是因为看到杜小柔和修子墨越走越近,觉得自己这辈子都配不上她的大少爷,心如死灰。

    “娘,孩儿有个请求,希望娘能答应?”修子墨沿着原来的折痕,一点点把信折成了原本的样子。

    “墨儿,你说吧。”阮颂兰心里已经猜中了七八分。修子墨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她还是了解的。即使是养母,但也是从小看着他长大。

    “人都有爱美之心,芳凝也确有悔过之心,娘能不能念在她在您身边伺候快十年的份上,就此把这串链子的事消失匿迹。若死后还背负着一个偷窃的罪名,对她有些残忍。就算是香凝,失去了世上唯一一个亲人不说,日后肯定是被人背后道长短,说她有个偷过太太链子的表妹……”修子墨恭敬的面向阮颂兰,语气也是平静的,只有真算了解他或者观察入微的人才能看到,此刻的修子墨内心悲痛。

    床上的人是不可能死而复生了,修子墨只能为她维护死后的尊严。人言可畏,即使是死了,在这个世上,还是会有人拿出你生前做过的错事来消遣,解闷。芳凝的性子急,听到别人背后嚼*根子,都是气冲冲把那一窝人骂走,然后自己在背后委屈到哭。她从小就是这个样子,修子墨是知道的。而修家内院虽然不似表面上那么风平浪静,可是丫鬟上吊还是头一回,这个人不是别人,还是修家来的时日最久的两个表姐妹之一。修子墨和这两个性格一静一动的两姐妹也算一起长大,看着她们个头越长越高,头发越来越长,更是比别的丫鬟多了些情分。

    “墨儿,这个娘自有分寸,你放心吧!这丫头也是个痴人,话说回来,或许你早些成亲也不会让她惦念了这么久……”最后一句,阮颂兰说得不露痕迹。似乎又觉得在芳凝尸骨未寒时,说出这话有些不妥就此打住。语气虽然一如既往的轻缓,但气势是不容他人拒绝的。这也是阮颂兰最厉害和高明的地方,也吃准了修子墨吃软不吃硬。越是温和询问,关怀备至,越让人违抗不得。

    修子墨没料到母亲又扯到自己的终身大事上,见她语气轻下来,索性这次当没听见。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这次的母亲,他知道。她比以往认真。和杜小柔的婚期真的是要靠近了。心里越发坚定了和九棠逃亡的计划,想至此,面有愧色的望了一眼阮颂兰。

    阮颂兰当然丝毫没有察觉这一眼的深意,她正在差人安置芳凝的遗体,又差宋妈把这件事去禀告老爷。

    “大少爷,绸缎庄来了消息,让您过去看看。”正巧,洪全喜的声音响起来。

    修子墨坐着黄包车眼看着修家在眼前越走越远,不用猜,他都也能想象到,这个上午修家会发生什么。一些人假装震惊假装哀恸,假装理解不了。这个不用假装,他们根本不用理解。反而觉得有人死了更会给生活加了一些乐趣。然后背地里这个原本有些聒噪的女孩就像是被他们开膛皮肚一般,抽丝剥茧的研究。她平日的装扮,她细小的动作,她说话的神情,甚至更加隐晦的事情。好在,他帮他隐去了那串珠链的事。修家大院,汇聚着形形色色的嘴脸,真正为芳凝死去的事悲痛不已的可能只有香凝一个人。

    “大少爷,全喜有件事不知道当说不当说?”洪全喜的声音又一次打断了修子墨的思绪。

    “你说。”

    “其实也就是一件小事情,可能全喜还是接受不了芳凝就这么走了的事实……这么多年了,她不是这样容易想不开的人啊。怎么会……”修子墨看着以往嘻嘻哈哈的洪全喜,白净的脸上满是愁容,他也在真正为这个年轻的生命悲痛。算算看,洪全喜好像只比芳凝他们早来两年,说是一起长大,也不为过。

    “我也接受不了。但有时我觉得,与其生不由己的生,不如敢爱敢恨一回然后轰轰烈烈的死。”修子墨像是安慰洪全喜,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大少爷,其实我要说的是,前不久,也就两天前的事,就是我们染坊出现问题的那天。芳凝还问过我那些手帕的事,说想要一条。还问我今年流行什么花型,她想给自己做身裙子……”

    “你的意思是说,一个想要寻死的人,怎么还会如此注重外表装扮自己,是吗?”修子墨盯着欲言又止的洪全喜,替他说出了心里话。

    洪全喜点点头,犹豫着要不要把埋在心里好几年的另一个疑问告诉大少爷,但是事关南苑。他怕提出来让少爷伤神。

    在修子墨上大学的那几年,那个妈妈是投井。听说原本脑子不太灵光,还好像是个哑巴。太太只让她在柴房劈柴烧火。若不是她死了,修家好多人都不知道有这号人物。

    有一天夜里突然就投了井,第二天捞出来的时候头发散乱,黏在脸上,脸色发青,身体已经僵了。

    有年长的人就说这人原本是南苑二姨太身边的丫鬟,年轻时还有个好听的名字——芸香。二姨太死后,她就傻掉了,也不会说话了,别人只当她是念主心切,憋了这么多年,终于挑了个二姨太的祭日去投井,投的也是二姨太投的那口井。这样的说法倒是在修家传了有段时间,洪全喜却真的和那个生前叫芸香的老妈妈有过一面之缘,也就是在那年夏天——

    一天洪全喜又被喝醉酒的老爷无缘无故训了一顿,他知道他是想念大少爷,就把这思念化成了火来发在自己这个伺候大少爷的随从身上。但是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憋屈,盼望着大少爷赶快放暑假回来。

    洪全喜走到一假山处,突然听到了一阵声音。

    “琵琶,琵琶……”那个声音听起来有些苍老,但是重复着说话的语调又像个孩子。

    洪全喜走近,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眼神浑浊的妈妈正在对着一颗硕大的批把树自言自语。眼前的人他不认得,虽然衣服还算干净,但是洪全喜断定这个人的脑子有些问题。洪全喜本就在老爷那里受了冤枉气,又碰到一个傻子不免觉得晦气。正要转身离去,没想到那个妈妈喊住了自己。

    “琵琶,琵琶……帮我……”嗫嚅的说话,可怜的神情,没有焦点的一双眼望着洪全喜。

    洪全喜个子高,根本不用找竹竿之类的工具,身体一跳,轻轻松松的摘下了两颗黄灿灿的批把,敷衍了事般递给了那个妈妈。|“妈妈,你是哪个苑里的?”见她接过批把欣喜的样子,洪全喜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一问出口,就只多嘴了,这样的妈妈怎么可能在苑里服侍主子,肯定是在厨房当差。

    “南苑。”两个字此地有声,洪全喜确认自己没有猜错。可是南苑在他的记忆里早就封了多年。洪全喜只当这人说疯话,但是看她的样子,又不像。

    “妈妈以前在南苑是不是?”洪全喜随口问了一句,也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不料那个妈妈根本就没理会,双手捧着刚刚洪全喜给她摘下来的两颗枇杷,细细的盯在上面看,眼睛都要贴到上面。洪全喜觉得傻子的世界有些不可思议,明明让人去给她摘枇杷,摘了下来她又好像不知道这枇杷是可以吃的一样。

    “不是琵琶,不是……”那个妈妈又恢复了一开始的语调来说话,有些执拗的一直重复着“不是”那两个字。

    洪全喜懒得再与一个傻子理会去教她分辨什么是枇杷,什么又不是批把,他此刻也没有心情,转身要走。

    “是被害死的,害死的……”身后又响起了那个妈妈的声音。洪全喜不由得转过身去,就这样望见了她满眼的恐惧。这一刻,他似乎觉得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的妈妈好像是个正常人。

    正在这个空档,几个厨房的妈妈就哄笑的走过来。嘴里叽叽喳喳,似乎在嘲笑那个妈妈。

    “呦,我说有枇杷,你这个傻子竟然笨鸟先飞,快我们一步,还一下摘了两个。瞧瞧,嘴巴不会说话,脑袋瓜子却灵光。哈哈……”这个开口的妈妈显然是最会说话,几人里面最有号召力的,一句话引得众人发笑——当然除了那个傻妈妈,还有离她们几步远的洪全喜。她的一个笨鸟先飞就让她从那个目不识丁,浅薄的妈妈里分别开来。可是也因为识字,却让她说的话更具嘲讽的味道。

    “去去,站在一边给我们捡枇杷,少了一个我们就说是你偷吃的!”另一个语速更快更显恶毒的妈妈说了话,语气更是不掩对那个傻妈妈的厌恶。

    洪全喜呆站了一会,她不会说话?不可能啊,刚刚虽然口齿有些不清,但是说了好几句啊!难道是不敢说话。南苑?南苑里死去的二姨太挺会弹琵琶。枇杷?琵琶!难道她以为别人口中的枇杷就是她以为的琵琶!害死的?谁被害死的,被谁害死的?洪全喜不愿想太深,转念一想,一个疯子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度。洪全喜摇摇头,觉得自己这么郑重其事思虑一个傻子的话有些可笑。

    半年后,那个傻子就投了井。果然有些如洪全喜的猜测一样,那个傻子以前是二姨太身边的丫鬟。在人们渐渐被其他事情转移了注意力后,洪全喜却久久不能忘怀那双被恐惧充斥的眼神曾经准确无误的落在了自己的眼上。

    现在怀疑芳凝的死因已经不是洪全喜一个人了。其实修子墨在把芳凝从绳子上抱下来的时候,曾经瞥见她的指甲断了一个,也只是那么一瞥,女人的手上都会留些指甲,让手指更显细长,不经意间把指甲弄断也一定是常事。除了断掉的食指指甲,还有一处惹来了修子墨的怀疑,那就是芳凝鼻孔里有一小块棉絮,棉絮在房间里并不稀奇,但在鼻孔里却惹人遐想不已。

    修子墨曾闪过一个念头——有人趁芳凝熟睡,先用棉被把她捂死,然后又做成让她上吊自杀的假象。修家大院阴暗事肯定多了去了,这些修子墨原本都不愿想,因为事情的真相往往都很残酷,越往深处想最后矛头指向的一定是自己最为亲近的几个人。

    黄包车在街上走着,阳光也渗出一丝寒意,修子墨的思绪飘着——真的是您吗?不然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您眼皮子底下杀人?

    西苑,对于芳凝的死讯,昆菱和樱红只是心领神会的笑笑——动作比她们想象中要快。

    下人们四下传开的是芳凝得了怪病,起了轻生的念头。具体什么怪病他们也不清楚,他们人口相传,但是自己也不相信,于是还是联想了一些龌龊甚至匪夷所思的事按到了已死的芳凝身上。最离谱的说是芳凝*老爷,被太太发现说了几句,一个大姑娘脸皮薄上吊了……

    修子墨本想保护她死后的尊严,没想到却将事情演变成如此模样。但一切只是暂时的,一切流言蜚语终会过去,但是要等多久才能有下一场好戏,谁都不知道。

    与此同时,昆菱也收到了柳四爷的回信,和她想象的几乎如出一辙。

    信上只有一句话:把事情真相告诉修子墨,坐看他们怎么个母慈子孝!

    他就是那样狠毒的一个人,可是她喜欢。

    绸缎庄最终还是损失了那五缸的染丝,修子墨赶到后,看到原本的污迹非但没有消除,又密集的布满了黑点。几天之内染缸状态百出,这在修家绸缎庄还是头一遭,若是水质出现了问题,怎么可能只有这几个染缸有问题。

    “大少爷,按您前两天的吩咐新添了染料。昨天中午我还特地看了一下,上色已经有些效果……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一夜之间又变成了这样?”蔡小顺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迎向修子墨,平日里嬉笑的脸色此刻有些惊慌。

    修子墨看了看这几缸有问题的染缸,脸上显出耐人寻味的味道。陈海面对此番情景,又有些忐忑,前两天,他眼看着染缸里的布料换了颜色,那些污迹基本上都被掩盖过去了,昨夜陈海又把柳四爷给的另一包药粉加量放了进去。陈海*用的心惊胆战,有了*的经验后,又克服了心理障碍。陈海昨天中午推说要去方便,穿过染坊的路上,就直接撒了药粉。中午染坊的院子会挂满色彩斑斓的染丝和染布,偶有人影穿梭也不会引人注目。这一次又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在染缸里做了手脚。

    “蔡小顺,这有一瓶我同学以前自制出来的洗衣水。你先倒几滴放到盆里稀释一下。”修子墨从袖口像变戏法一样掏出一个白色小瓶,递给了蔡小顺。

    “大少爷……什么叫稀释?”蔡小顺接过瓶子,有些尴尬的挠挠头,对这样一个比较新式的词语表示不理解。

    “先打一盆温水,然后滴两滴放到水里搅匀。一个染缸半盆水的量就行了。过了今夜,就能完全去除污迹。”修子墨面如和煦春风,似乎对这瓶洗衣水抱有很大的信心。

    “少爷,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当真有这么神奇的效果?”蔡小顺将信将疑,大少爷有学问大家都知道,可是单看这么小的一个瓶子,一天就能解决了五大染缸的问题,想想还是不可思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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