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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大帐门帘又挑了起来，回头一看，进来的是柏杰。
“世海兄来了，昨晚睡的如何？”陈谦热情地打着招呼。
“睡的极好，大帐很舒适，唉，多谢安东将军照顾，在下其实也非如此娇贵之身。”柏杰拱手道。
“哈哈，你们文人儒士，身子骨可不比我们行伍之人，一会儿一起吃午饭。”
“好，刚才看大营军兵忙忙碌碌，这是要开拔了吗？”
“是啊，今晨前将军下令，明日开拔，三日后决战谯郡。”
“哦……前将军的意思是想速战速决吧？”
“是啊，你猜得很对，我正发愁呢，他让我指挥全军作战，并要引姚襄出来决战。”
“传国玉玺回归大晋，这不世之功，恐前将军又要升官喽，所以想速战速决，并要全胜，粉饰此次北伐之成果，善始善终，荣归建康。”
“都被你不幸言中了，呵呵。”陈谦苦笑道。
柏杰来到陈谦身后，眼睛看向地图，自言自语道：“兵精粮足，城高壕深，要想引蛇出洞，难啊。”
“尤其是姚襄在山桑运动战中刚刚遭遇大败，损兵折将，怎么可能出的来再跟咱们一战？”陈谦手捋着颌下那根毛，补充道。
“安东将军见过姚襄吗？”
“见过，还是年初时，殷浩派我去宣慰姚襄，那时姚襄率羌族部众在汝阴郡。”
“听说姚襄其人雄健威武，多才多艺，明察是非，善于笼络人心。”
“嗯，是这么回事，我与他会面也颇受他的影响，看得出族人对他奉若神明，尤其十里长亭送别，羌笛一曲‘折杨柳’，令我不时想起，唉……”陈谦陷入了回忆中，少倾，又感慨道：“若不是他后来派羌军偷袭建康，相信我俩会成为挚友，而不是现在的死敌。”
柏杰眉头紧锁，正色道：“请恕在下直言，世人皆称姚襄‘神明器宇，孙策之俦，而雄武过之。’若他坚守谯郡不出，羌族必上下同心，孙子曰：故用兵之道，十则围之，五则攻之。请问安东将军，我们有多少兵力？”
“山桑一战，我军虽胜但自损颇多，半月来朝廷补充兵源，现在大约有七万人上下。”陈谦边说边负手来到座位前坐下，向柏杰伸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柏杰坐定后接着道：“那就是了，安东将军对谯郡羌军人数应该有所了解，无需在下多言，前将军现在急功近利，且对军事方面不很擅长，但您可万万不能鲁莽行事啊。”
陈谦听得此话不由得心中一凛，倒吸了一口凉气，暗道惭愧，还是太年轻了。
得到传国玉玺的谢尚的确有些利令智昏，他满眼都是入阁拜相，与司马昱同掌中书监，我怎么能跟着他的节奏走呢？就为了一个兖州刺史！他让我负责指挥谯郡一役，胜了是他的调度有方，败了是我得负大部分责任，我怎么也……
经柏杰一番点拨，犹如醍醐灌顶，陈谦起身向柏杰一揖到地，“幸得世海兄指点，兹事体大，还望多多赐教！”
柏杰忙从座中站起，也是一揖到地，“安东将军言重了，正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二人直起身来，柏杰紧抿薄唇，略加思索道：“既然安东将军已答应前将军指挥谯郡之战，再行推辞也非良策，但大军一旦攻城纵使您再勇猛无敌，手下军卒也会伤亡惨重。”
“那我该如何是好？”
“我有一个大胆之策，可令安东将军既能在前将军面前交差，取下谯郡，又能不费一兵一卒。”柏杰微笑道。
“哦？这……有这可能吗？”陈谦有些不大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柏杰挺直身板，胸有成竹地道：“既然安东将军也觉姚襄并非大恶之人，且判晋作乱实出于殷浩所迫，深感前途无望，恐也有身边人挑唆，才出此破釜沉舟之下策偷袭建康，我想亲赴谯郡一趟，说服姚襄撤走，让出谯郡，不战而屈人之兵，善治善为也！”
陈谦一惊，忙摆手道：“不可、不可，世海兄，羌族现已无路可退，你此去一旦说服不了姚襄，恐身有不测。”
“安东将军请放心，我自有对策，只是还望您能放下以前恩怨，不再追究姚襄之过，令他偕羌族部众安全退回北方。”柏杰诚恳地道。
“羌军四大部帅我已手刃其三，寿春、山桑两战也歼敌数万，再战下去必使双方死伤无数，令千家万户失去亲人，如姚襄能退出谯郡，从此不再南犯大晋，我答应不再追究。”陈谦的话，掷地有声。
“那好，我愿为安东将军赴谯郡促成此事。”
“但是，”陈谦话锋一转，眼里露出狠厉之色道：“有一个人我不会放过！”
“请问是……”
“权翼！他是羌族偷袭建康，惊扰圣驾，害死家父，屠杀百姓的始作俑者！”陈谦恶狠狠地咬着牙道。
“嗯，我记下了，会转达给姚襄的，但以姚襄的为人，恐难以放弃权翼，这会令他在手下面前颜面尽失。”柏杰点头道。
陈谦放缓了语气道：“我是说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会亲自去宰了他。”
“哦，原来如此。”
“只是此行太过凶险，世海兄，我于心不忍啊。”陈谦不无担心地道。
“哈哈，我还是有把握的，纵使不能成功，也绝无性命之忧，请安东将军静候佳音吧。”柏杰一脸淡然地微笑道。
“还有，世海兄，此事不可再让第三人知道，传出去恐会令别有用心之人诟病，日后诬我私下与姚襄交易，反而好事变坏事。”陈谦又叮嘱道。
柏杰拱手道：“谨遵安东将军之命。”
谯郡，永定大街，王亮吃罢早饭骑马赶往府衙。
一路上一队队羌军士兵正忙忙碌碌向城墙上运送防御器械，羌族百姓也在帮忙运送粮草、衣物等军用物资，甚至妇孺都参与其中，谯郡一片备战状态中。
造成今日这种局面并非是他所希望看到的，当初权翼出谋偷袭建康，他打内心里是不赞成的，大晋虽然偏安一隅，无力北伐，但在江南经营多年，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
果然，当建康遭受冲击后，在一天时间里就组织起了反扑，那可是人家的老巢，怎能轻易就被拿下？
而姚襄、权翼大军在历阳渡江犹豫，错失良机，最终导致姚苌、姚兰、剑岐等人被晋人合力赶出了建康，行动彻底失败。
边想着，边捻须叹息，身为姚襄之父姚弋仲的长史（相当于现在的秘书长），性情刚烈耿直的老帅，辛苦创建的几十年基业难道就……
想到这里，心脏就像被人给揪了一下，一阵剧烈的疼痛令他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
“王长史，您没事儿吧？”一队推着车的羌族士兵路过，看他面色惨白，其中一人忙问道。
王亮摆了摆手，示意没事，让他们先走。
来到府衙后，见大堂上已是坐了不少人，姚襄老远就招手道：“王长史，来来来，就等你了。”
“卑职参见大将军！”王亮躬身道。
“快请坐，南边派使者来了。”姚襄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总是神采奕奕的。
王亮在姚襄身边坐下，向旁边的权翼、薛赞等点头致意，又向对面的姚益、姚兰、姚苌、王黑那等人拱手互相见礼。
“刚刚有军兵来报，南门外来了一个自称是柏杰的人要求见我，说是奉了陈谦之命。”姚襄英俊白净的脸上泛着微笑道。
“哦？人呢？”王亮问道。
“在下面厢房中，这不是等你来商议商议嘛。”
自从建康偷袭失败，再加上连战连败，权翼的地位明显的在姚襄心目中下降了，尹赤也已出走，姚襄现在又开始倚重老成持重的王亮了。
未等王亮开口，王黑那嚷声道：“有什么好说的，来了就打呗，都到这个地步了。”姚兰也随声附和道：“是啊，景国，谯郡此刻上下一心，同仇敌忾，准备迎敌，此人一来扰我军心，不如杀了算了。”
权翼一双鹰目扫视了几个人，语调平缓但异常坚定地道：“大将军，王部帅和辅国将军之言甚是，两个多月以来，我们损失兵马已达六万之众，三位部帅和姚靖也惨遭杀害，现已无任何可谈之事，唯有凭谯郡坚固城防击败他们，到那时候才可以谈。”
姚襄一听权翼之言，觉得也对，败者无外交嘛，遂又看向了王亮。
等众人都说完了，王亮轻咳了两声道：“我军已连战皆败，损失惨重，虽然军民貌似热火朝天但内心士气已跌至谷底。”
大堂上的人都无语了，是啊，他们自己现在也是外强中干，对谯郡的防守心里底气并不是很足，何况下面军兵和部众？
只听王亮缓慢而又浑厚的声音又响起：“虽谢尚不足惧，但陈谦之勇武世之罕见，无人匹敌。”
听得此话，大家包括姚襄更无语了，数度交锋，陈谦哪里是人，分明就是个活阎王！
“我提议，还是听听来人是如何说法，再行商议吧。”王亮最后道。
“甚好，甚好，我觉得王长史言之有理。”性情稳重的姚益首先表示赞同。
姚襄点头道：“好吧，把柏杰请上来吧。”
不大一会儿，由一个亲兵带着柏杰走上大堂。
“草民柏杰，参见大将军。”柏杰并未行躬身向姚襄行大礼，而是拱手道。
姚襄上下打量了柏杰一番，习惯性地右手肘支在扶手上，身体稍侧，他深邃的眸底闪着一抹冷冽的光芒，左手手指不紧不慢敲着身前的檀木桌子，即便没有开口说话，也足够让人胆战心惊。
懂得一些心理学的姚襄故意冷落了柏杰一会儿，意在打击一下来人的勇气，然后冷冷道：“你是来做说客的吗？”
柏杰淡然一笑道：“大将军此言差矣，安东将军秉性仁厚，不忍涂炭无辜百姓，令我前来给您和羌族部众指明一条生路。”
“大胆！”王黑那怒目圆睁拔剑而起，姚襄左首的几个兄弟也纷纷站起。
姚襄强压住心头怒火，抬起左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几个人才愤愤地做了下来。
他不怒反笑道：“呵呵，给我们羌族部众指一条生路？我倒要听听，怎样是生，怎样是死？”
“前将军已命安东将军全权指挥此次谯郡之战，各路大军三日后将会师于城下，我大晋坐拥江南、沔中、西川等十七州人口，兵源不断，且粮草充足，士气高涨，强弱分明，高下立判，大将军觉得有几分胜算？”柏杰平铺直叙，从容淡定。
王亮心中一惊，暗自道，他的话切中了要害，我们羌族部众哪有兵源？死一个少一个，现鼓励妇女大力生产也来不及啊。
“嗤……”一声轻笑从权翼嘴里发了出来，他一双鹰目??宓赝?虐亟艿溃骸跋壬???Ｑ运侍???恢?来蠼?陌氡诮?皆诨肝率掷铮??⒄?钕蛭鞴?涣私?模?翁甘?咧荩吭偎担?劭け??缸悖?歉吆旧睿?菔钩虑?旅停??懿宄岱山?绰穑俊
“哦？这位一定是来自略阳权氏的权参军吧，久仰！”柏杰转过身朝权翼拱手道。
权翼在座中颇为矜持的拱了拱手，不屑地哼了一声。
“征西大将军虽然有些居功跋扈，但对待外敌他是会和朝廷一心的，且——”柏杰拉长了最后这个字，提高了嗓门朗声道：“羌族军队六月偷袭建康，残杀无辜，惊扰圣驾，桓温也在建康，征西大将军府受上万人围攻，险一险丧命，如果说他打别人或许不上心，但如果发兵攻打谯郡，他还是会很积极配合的。”
这一番话说的权翼哑口无言，手捋黑髯抬头看着天花板。
“照这么说，先生是来恐吓我的喽？”姚襄的目光像两把利剑一样直逼柏杰，反问道。
“这倒不是，哈哈。”柏杰越发神态自若，身子从权翼这边转过来对着姚襄接着道：“素闻大将军爱民如子，安东将军亦是不忍滥杀无辜，所以才来与您商讨，避免刀兵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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