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页   夜间
乐阅读 > 东晋五胡风云录 > 第50章 魏晋名士风采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乐阅读] https://www.leduxs.com/最快更新!无广告!

    谢尚脸上却是如沐春风,与大堂外的寒风冷雪形成鲜明对比,他饶有兴致地环顾了一下高大气派的谯郡府衙,意气风发地兴奋道:“羌酋姚襄,仓皇北逃,上仰赖陛下、太后之天威,下依靠三军用命,我大晋恢复中原,横扫六合,指日可待啊!”

    顾悦之躬身道:“全凭前将军居中调度,运筹帷幄,指挥有方,威慑敌胆,才得以兵不血刃,占领谯郡啊。”

    陈谦心中笑骂道,老顾啊老顾,你真特娘的是个人才,也好意思说出口?

    众人跟着一起躬身道:“前将军威武!”

    “哈哈哈,”爽朗地笑声从谢尚的胸腔中迸发出来,不管怎么说,他主持的这次北伐姚襄取得了圆满。

    谢尚转身疾步来到中间那个刚刚还属于姚襄的座位上坐下,吩咐手下亲兵道:“吩咐下去,在后堂摆酒设宴,我要为诸位将军庆功!”

    周闵先行告退,去检查城防,剩下的人在府衙卸掉铠甲,净面洗手,约莫半个时辰后,在后堂聚齐。

    卸下戎装的谢尚面色红润,皮肤光洁,略显富态,温文儒雅,头戴幅巾,身穿紫色罗襦,盘坐在正中胡床之上。

    左首是陈谦及依次排列的武将,右首是顾悦之领衔众文官。

    谢尚执盏而起扬声道:“来,我们第一盏恭祝大晋国运昌隆、陛下千秋万载!恭祝太后,萱花挺秀,福寿安康!”

    众人齐刷刷地站起一起大声道:“恭祝大晋国运昌隆、陛下千秋万载!恭祝太后,萱花挺秀,福寿安康!”

    众人一饮而尽,谢尚手掌朝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大家一起坐下。

    然后,谢尚又举起铜盏,语调沉重地道:“自八月以来,我讨伐姚襄大军连战皆捷,复历阳、克寿春、下山桑,直捣谯郡,将羌贼赶出大晋领土,我们第二杯敬王彬之、刘启、王侠、乐弘等将领以及千千万万战死沙场的将士们,愿他们英魂不泯,流芳百世!”

    大家又是一饮而尽,回想起两个多月来的征战,一股雄沉悲壮的气氛弥漫在大堂之上。

    大家吃了一会儿菜,谢尚展颜一笑,意气风发地朗声道:“不管如何,我与在座诸位袍泽,血战沙场,九死一生,同心协力,驱逐羌贼,振我国威,纵横捭阖睨四海,圣功煊赫百世存。”

    “我等皆仰仗前将军之威,愿前将军且公且侯,子子孙孙!”众人一起躬身道。

    “好,哈哈哈,来,我们共饮一盏,和衷共济,将来共享这太平盛世!”

    三杯酒下肚,谢尚更加容光焕发了。

    乘着酒兴,他转头向陈谦,漂亮的丹凤眼中满是笑意,温言道:“温玉将军,那还是在年初时,你与庾爰之在朝堂应试,即兴做的那首五言红豆诗,文思奇妙,就今日之胜利局面,何不赋诗一首,以助酒兴?”

    这烈性玉卮醪酒已让陈谦满脸通红,他笑着举起双手连连推辞道:“那是碰巧,殷浩正好出题红豆,我哪有什么文思,前将军莫要说笑,哈哈。”说着他用手指向了斜对面坐着的参军袁宏,继续道:“再说了,有江左文宗在此,我焉敢献丑啊,来来来,彦伯,你来。”

    年仅二十四岁的袁宏年少成名,光禄大夫袁瑰之子,他的《咏史诗》大家都拿来与左思的《咏史》相提并论,是著名的文学家和历史学家,深受谢尚赏识。

    面色微黑,五官端正,气度儒雅的袁宏笑道:“安东将军可莫要推辞啊,这是前将军安排的,我们大家还曾未见识过您的诗赋,大家说想不想见识?”

    大堂众人纷纷鼓掌叫好,这个在战场上嗜血杀戮,冷面无情的年轻领导,居然还会作诗?

    “这……”陈谦的脸越发涨红了。

    “看看,群情振奋,温玉将军,来一首吧。”顾悦之边剔着鱼肉边道。

    “那好吧,我就献丑了!”陈谦不得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离席在大堂上踱步。

    少倾,他边走边大声吟哦道: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这一下子,震惊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大家虽然有些是武将,但大多出身士族,都有较高的文学素养,一时间,大堂上鸦雀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谁大喊了一声:“好诗!”

    大堂上一片喧腾,众人纷纷击节鼓掌叫好。

    陈谦心中暗道惭愧,借了人家卢纶的塞下曲,卢老诗人,恕罪,恕罪啊。

    袁宏更是站起身来,微黑的面庞因激动泛起红晕,“安东将军高才啊,在下是自愧不如,短短时间做出如此好诗,月黑风雪之夜,胡人大单于姚襄逃遁,本想前去追赶,怎奈外面风雪太大。天时地利人和皆有,妙啊,妙!”

    谢尚手捋整齐的黑髯,微笑道:“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温玉将军的诗非比寻常吧,来,我们一起敬温玉将军一杯……”

    说完,大家纷纷起身敬陈谦,陈谦苦笑着双手举盏与众人共饮。

    这杯酒下肚,犹如感觉烧的五脏六腑都灼热起来,陈谦已是晕头转向,他借着酒劲,又大声吟哦道:

    “青阳二三月,柳青桃复红。

    车马不相识,音落黄埃中。”

    众人哄堂大笑,然后齐齐地望向谢尚,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是谢尚的得意之作《大道曲》。

    陈谦吟出来,分明是要谢尚演奏一曲,你让我作诗,我也让你来一段。

    别人可万万不敢如此造次,但陈谦身份和谢尚的关系就不一样了。

    谢尚边笑边用手点着陈谦道:“温玉将军对我做的小曲也有耳闻?”

    “前将军过谦了,这岂止是小曲,大江南北,弦歌盈耳,争相传唱,大家说是不是?”陈谦起哄道。

    “是,请前将军演奏一曲,我们一睹风采,一饱耳福!”众人一起欢声道。

    谢尚本来就是不拘小节的性情中人,又是风流名士带头人之一,不拘泥于虚礼。

    他的举动给足了陈谦面子,四下瞧了瞧,看见在大堂西侧的墙上挂了一支马鞭,令身后亲兵取过来。

    借着酒兴,尽显率真任诞的名士本色,只见他俯仰屈伸,旁若无人,将双唇贴到马鞭上面,呜呜咽咽地吹起了《大道曲》。

    分明是一根马鞭,却吹奏出了悦耳动听的乐曲,婉转缠绵,荡气回肠,袅袅不绝,令在座诸人大为惊奇,面面相觑。

    等到谢尚吹完,大家由衷的敬服了,都知道谢尚有很高的音乐造诣,但用马鞭吹奏的如此美妙,这是平生第一次听过。

    谢尚在众人夸赞中,将铜盏中酒一饮而尽,余兴未了地众人道:“开了眼界吧?这根羌人马鞭,名曰‘吹鞭’,既可策马,又可供吹奏。笛子就是他们羌人发明出来的,东汉马融最早识得这羌笛,著有《长笛赋》。羌笛古曲以《折杨柳》和《落梅花》最负盛名,所以我也就借用羌笛吹一曲我的《大道曲》。”

    顾悦之一脸真诚地道:“前将军真乃神人啊,这天籁之音,平生第一次听,论起音乐天赋,恐无出其右。”

    谢尚笑着摆手道:“羌酋姚襄,虽然愚鲁凶残,但听说多才多艺,他的羌笛吹得也是人间绝唱,可惜啊。”说着叹息了一声,“非要走上一条不归之路。”

    陈谦是亲耳听到姚襄吹《折杨柳》的,但不好直说,只随着谢尚的话默默点头。

    一场酒宴喝到将近丑时,大家尽欢而散,大雪中,醉的不省人事的陈谦趴在紫骅骝的脖子上,由亲兵牵着马,回了城西自己的居所。

    由于羌人连同部分晋人皆已搬走,谯郡城内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房舍都空闲下来,七万大军就住进了城内,陈谦的居所是一处富户大院落,前院由亲兵侍卫住,后院是陈谦、陈安、柏杰、谢石的卧室。

    亲兵扶着陈谦踉踉跄跄走进后院,陈谦见柏杰房间灯还亮着,就摆手示意亲兵退下,敲响了柏杰的房门。

    房门一开,柏杰见是满脸通红,喷着酒气的陈谦,就笑道:“安东将军这是喝醉了,哈哈,我这里正好有刚泡的茶水。”

    说着就要上来搀扶陈谦。

    陈谦忙摆手道:“世海兄,我没醉,只是走路有些头晕,哈哈哈。”

    进屋坐下后,见桌案上的笔墨和麻纸,遂道:“世海兄这是在研习书法啊。”

    “我大晋从陛下到普通士子,哪个都在书法上有自己的造诣,这一定得有所提高啊,就拿安东将军来说,您的书法水平就有很高的水准。”柏杰给陈谦倒了一杯茶水边道。

    不谦虚的讲,陈谦之父陈?倒真是个书法大家,而陈谦的字却平平无奇。

    “我会写什么字,哈哈,世海兄,谬也,谬也。”陈谦喝了口茶,边仔细看柏杰的字,边摆手笑道。

    “明日晨不用去府衙议事吗?”柏杰疑惑地问。

    “不用,不用,哈哈,刚跟前将军一起喝完酒,明日休息,可以睡到自然醒喽。”陈谦第一次喝这么多酒,但好像并无困意,兴奋异常。

    “哈哈,安东将军不会是来考较我书法水平的吧?”柏杰笑道。

    “当然,只是睡不着,见世海兄房中也亮着灯,就想过来一叙,明日皆可起嘛,哈哈哈。”陈谦自打进屋就笑个不停,明显有了醉意。

    “请安东将军示下,可有何吩咐?”柏杰闻着酒气攒眉问道。

    陈谦喝了口茶,干渴冒火的喉咙里瞬间清爽了许多,他忽正色道:“闲聊而已,世海兄,取谯郡之前,前将军曾对我说要举荐我做兖州刺史,驻守谯郡,若真是如此,我们应如何经营这北方边陲?”

    柏杰轻敲桌案,沉吟片刻道:“安东将军今日饮酒,我们不妨改日再议此事。”

    陈谦细目中闪出一道精光,注视着柏杰诚恳地道:“我没有醉,愿听世海兄直言。”

    “安东将军——”

    陈谦打断道:“私下里就不要如此称呼了,你我一见如故,兄弟一般,何必如此?”

    “陈兄,请恕在下直言,”柏杰改口道:“驻守谯郡,加上兖州刺史实职,并非好事。”

    “哦?请讲!”陈谦直起身来,盯着柏杰道。

    “在下久居临清,但一直关心天下之事,朝廷如今分清谈、荆州两派,前将军举荐陈兄,一来是他在仕途上前进了一步,需有一代言人替清谈派掌握兵权,经营北地;二来,您将取代殷浩而成为清谈派掌兵代表,成为荆州派死敌。”柏杰开诚布公道。

    陈谦默默地点了点头,思忖片刻道:“依先生之见,我该如何?”

    “上表坚辞之!”

    “哦?”陈谦心中一惊,这道是他从未想过的,率军北伐,扫平胡虏是他毕生之心愿。

    “世海兄,难道别无他法吗?”

    “陈兄请想,荆州桓温自平蜀以来,身边人才济济,久有北伐中原之雄心,被司马昱压制多年,而郁郁不得志;若陈兄被司马昱、谢尚等人立为清谈派代表,那必将成为桓温死敌,或许成为下一个殷浩。”

    这一席话颠覆了陈谦的三观人生。

    他年仅二十岁,此时贵为公爵,三品安东将军,即将出任兖州刺史,都督淮南淮北诸军事,正是一展宏图,施展抱负之际,却未料到过会被人利用。

    陈谦站起身来,走到窗棂前,听着窗外一片寂静,只有簌簌雪落。

    心里矛盾极了,自己穿越而来,不借此机会北伐鲜卑,西征氐羌,完成这晋室统一大业,那岂不是白来了吗?在古代想做点事情,怎么就这么难啊!

    “世海兄,难道别无他法了吗?”陈谦淡淡道。

    “陈兄,你我在陈县一叙,知陈兄雄心壮志,但在下有一言相告,以退为进、进退自如;以守为攻、攻守结合;暂避锋芒,再图大业!”柏杰也站起身来,神色庄重地道。

    一阵寒风吹进了窗棂,陈谦清醒了许多,谢尚的脸庞映入脑海,他的许诺无不是在为他自己铺平上进之路,而自己就是个棋子,如殷浩一般,事不成,弃之,明哲保身。

    现如今,燕国慕容?y壮志凌云,秦国苻健踌躇满志,大晋桓温心高气傲,三国鼎立已呈事实,他们三方必会有分出高下的一战,自己何必要卷入其中呢?

    一时间,越王勾践之对夫差,汉祖刘邦之对项羽,映入脑海中,即便是现代二战的漂亮国也不也是让欧洲和德国打的乱七八糟才出兵的嘛。

    想到这里,陈谦转身,眼神中充满感激,遂躬身一揖到地,“世海兄之金玉良言,犹如黄钟大吕,令我茅塞顿开。”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