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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见过先帝吗？”小皇帝问。
那老和尚放下手中的佛珠，点点头道：“贫僧曾有幸见过先帝一面。”
“先帝是什么样的人？”
“先帝为人随和，颇有慧根，是个有缘人。”
小皇帝冷笑道：“俗话说，佛度有缘人。却不知先帝在佛家眼中，竟也算有缘之人吗？”
老和尚微微一笑，道：“先帝与我佛自是有源，只不过为天下事所累罢了。也不是所有的缘分，最后都能走到一起啊。”
小皇帝又问道：“都说佛家能度众生，为何偏偏不能度先帝？”
老和尚道：“佛可度天下人，唯独度不了世间的君王。先帝要想超脱苦海，便只有自度一途。”
小皇帝冷哼一声道，“封建迷信，故弄玄虚”，说罢，调头离开了。
康陵在京师西北方的天寿山下，依山傍水，夜晚可听到乡间的阵阵虫鸣。享殿旁的禅房中，早已有人将王琼的屋子收拾了出来。王琼在屋中静坐，不到半刻，便听见有人敲门。
“祖父，孙儿王佳求见。”门外传来王佳的声音。
“进来吧。”王琼的声音有些疲惫。
王佳小心翼翼步入屋内，看见王琼斜靠在炕上，欲言又止。王琼靠在软垫上，身形颇为随意，与平日所见正襟危坐的样子完全不同。王佳想说话，却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是不是想问，老夫为何要诬陷陈九畴？”
王佳吃了一惊，赶紧道：“孙儿不敢！只是孙儿与朋友应酬时，众人都说……”
“众人都说说我王琼是奸臣！”
王佳低头不语。
王琼长叹一声，对王佳道：“孩子，你记住。日后，不论我王家遇到了什么惊涛骇浪，你都要忍。忍辱方能负重啊。”
门外的仆人这时走进屋内，对王琼说：“老爷，桂都督，许指挥求见。”
王琼摆摆手，王佳立刻告退。
……
次日一早，五军营、神机营、三千营共一万人已经在皇陵前集结完毕。此次西征，由宁国公江彬领兵，江彬的四个儿子江勋、江杰、江鳌、江熙，安边侯许泰、都督李琮、都督神周、都督桂勇、都指挥许冒等随军出征。
在人事已经定下之后，王琼临时决定让小皇帝身边的西宁侯宋良臣也随军出征，在江彬帐下行走。
此安排一出，朝中无数人骂王琼祸国。到明朝中后期，文人领兵越来越成为潮流，但王琼此次逆潮流而动，安排的全是武将和勋臣，文官一个都没有，监军太监则是御马监的麦福。
小皇帝朱载酆看到这份名单，心道，王琼还是懂得讨好皇帝的，将皇帝身边的西宁侯宋良臣安排在军中攒资历。不过宋良臣年纪还小，这次又能立什么功？跟着出去涨涨见识罢了。
杂役们很快就在皇陵前搭建好了点将台。众人烹羊宰牛，祭告天地神灵，祭拜先帝，现场氛围庄严肃穆。文武大臣们一起在宴席上吃着便饭。
席间，两名波斯美女献舞，鼓乐丁丁，战舞纷纷，引得众人纷纷喝彩。
看着波斯美女曼妙的身材，江彬脸色潮红，捧着酒杯上前对小皇帝道：
“皇上，臣此次出征，誓为皇上扫平西域！等臣班师回朝后，皇上可要记得封赏啊。”
听到这话，底下文官各个都怒了。江彬就是一头放出去的猛虎，此人不除，大明后患无穷。
朱载酆捧着酒杯，模样微醺，笑道：“宁国公若果真能荡平西域，便是为大明立下不世之功，朕必有厚赏！裂土封王……也不是不可能的，公其勉之。”
江彬大喜，正要谢恩，翰林院庶吉士王相突然暴起，道：“臣翰林院庶吉士王相，原御前舞剑，为诸公助兴！”
“好！”众多文臣一并叫好。
小皇帝没有什么表示。仆役很快拿来了一柄青锋宝剑，乐师打起鼓点，王相边吟诗边舞剑道：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剑锋突然扫过江彬的面前，引起一阵剑气，差点薅掉了江彬的几根胡子。江彬大怒，刚要起身，王相迅即后退几步，继续舞剑。
“好！好！”众文臣们一并叫好。江彬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不能在御前有大动作，不禁睚眦欲裂。
“边城多警急，虏骑数迁移。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长驱蹈匈奴，左顾陵鲜卑。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
王相突然又朝江彬疾驰而来，剑锋闪现着寒光。江彬面色大惊，眼见剑锋近在咫尺，江彬目露凶光，手按在怀中的宝剑上。
众人见状，心道完了，只要江彬一拔尖，王相必死无疑。
小皇帝朱载酆突然抽剑上前，一把挑过王相的剑锋，学着电视剧上古人的动作，扭捏地胡乱舞起剑来。朱载酆心道，王相啊王相，你老老实实编书就是了，添什么乱？
王相的眼帘中突然蹦进来了一只小皇帝，不由大吃一惊，赶紧退后。朱载酆边与那王相对舞，边大声将《白马篇》剩下的句子背完：
“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王卿这首诗选得好！”
一曲舞毕，在场众人无不面色惨白，长长舒了一口气。王相太过年轻，做事也忒不顾后果了。江彬肯定要除，但不是以这种方法。想要学古人项庄舞剑，也得瞅瞅自己是什么武艺啊。
王相丢下剑，朝小皇帝跪下，惊恐道：“皇上恕罪。”
朱载酆大气地将剑重新插回剑鞘中，对众人道：“宁国公领兵出征，西征吐鲁番，上阵父子兵，正是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之举。以朕看，曹植的这首《白马篇》，说的正是宁国公啊！”
众人都面色尴尬的点点头。
吃饱喝足之后，终于可以出征了。江彬经过刚才的事，甚觉丢脸，深恨王相，以及他背后的蒋冕等一干文臣。点将台上，江彬大声吼道：
“众将士听令！”
“有！”集结在皇陵前的士卒们刚刚吃饱，现在力气正足，所以喊出来的声音颇有撼山之势。
“随本帅出征者，功必赏，过必罚！英勇杀敌者，加官进爵，畏缩不前者，就地斩首！出发！”
“得令！”
一对对士兵拉成长行，两人一排，浩浩荡荡几里的队伍，漫山遍野绵延不绝。
小皇帝阴着脸看着王琼，心道：江彬是先帝遗诏亲封的辅政大臣，现在手里有了兵，试问天下还有谁能制伏江大帅？王琼与江彬好到穿一条裤子，有他在，江彬在朝中便立于不败之地。
蒋冕一系，王琼一系，说穿了，都不是自己人。
自己手上，无兵无将，无财无人。所能依靠的，只有一群小屁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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