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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我与嘉靖争皇位 > 第130章 道是有情却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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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中这几日,小皇帝着实享了夏太后的福,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

    皇家特供中药,药气芳香。药碗内都加了冰糖,又甜又苦,一天三顿,皇帝要都被人捏着鼻子灌下去,灌完之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有道是病来如山倒,病去若抽丝。整整躺了三天,朱载酆身上的肌肉疼痛方才消退,精神头也才恢复过来。

    太医说热症不宜天天卧床,还需稍微走动走动。这日一早,夏太后便拉着皇帝一起去太液池游玩。

    口中泛着药渣味,朱载酆身上裹着薄纱,坐在步辇上,和夏太后一道前往西苑。穿过玄武门,翻过万岁山,再往西便是太液池,即后世的一张门票五块钱的北海公园。

    此刻正是柳绦荡漾的盛夏时节,太液池上碧波万顷,湖中鸳鸟翱翔,一阵清风拂过,但见水波粼粼。太液池中有一个琼华岛,上有广寒殿,隔着湖向西望,便是大名鼎鼎的豹房公廨。

    绍治小皇帝与夏太后一道来到广寒殿外湖畔的亭子上,立刻便有琵琶女在远处开始奏乐,宫娥们端上冰镇的瓜果,太后与皇帝便在亭子中歇息。

    夏太后道:“你的病未愈,冰镇的东西不宜多吃,意思意思、解解馋就得了。”

    小皇帝乖巧地点点头,拾起一片西瓜先递给夏太后道:“太后请尝尝。”

    夏太后立刻笑道:“皇帝有心了,贾师傅果然没有白教。”

    朱载酆环顾着这片皇家园林,这就是后世的北海公园在五百年前的样貌。少了一份热闹,多了几点淡雅。

    夏太后笑道:“文渊阁的大学士们,肯定天天跟皇帝讲,要勤于政务,不得有一日堕殆,否则天下危矣、百姓困矣。母后跟你讲,没有那回事。”

    朱载酆回过头来,笑着回道:“百姓的日子,说好过也好过,说不好过也不好过。”

    夏太后道:“穷人有穷人的过法,富人有富人的过法,有这话不就得了?你日后也要多来母后这边走一走、散散心。”

    朱载酆心道:历朝历代掌握实权者,无一不是宵衣旰食、日理万机。这样的日子,凡人还真是过不来啊。

    这场大病让他警醒:自己生活在医疗条件极差的古代,虽然拥有全天下最好的待遇,但阎王教你三更死,岂能迁延到五更,死亡面前,人人平等。以后一定要加强运动,不能做个病秧子。

    朱载酆把脸一拉,严肃地说:“太后,我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何事?”

    “我年纪尚幼,不足以临朝亲政。之前先帝有安排,让四大臣辅政。可如今宁国公出征在外,朝中的四位辅政大臣只剩下王师傅一人……”

    夏太后打断道:“王琼身上不是还有官司吗?提他做什么。”

    朱载酆道:“怕就是怕他真的缠上了官司。如此一来,朝政托付给谁去?”

    夏太后微微一笑,反问道:“皇帝跟我讲这些做什么?”

    朱载酆立刻起身,朝夏太后一揖道:“孩儿想请太后垂帘听政!”

    夏太后捏着手里的西瓜,摇摇头道:“外朝的事,我多少也听到了一些风声。你可真是个能折腾的主,眼见着收拾不了局面,就想来搬救兵了?”

    朱载酆忍不住又咳嗽起来,那模样甚为可怜。夏太后赶紧起身帮他捋后背顺气,边顺气边道:“好好的,又讲起朝廷的事了。”

    朱载酆好不容易咳完,夏太后叹道:“又要帮你看住后宫,又要帮你看住外朝……哎,算了,谁叫你是我儿子呢?”

    关于这个决定,小皇帝自己也犹豫了很久。他之前以蛇吞象,吞下了两个团营。如果这两个营训练得当,满编六万人是相当可怕的力量,足以支撑他发动一场针对河套的大战。

    但短短一年之内,中枢便连遭三次兵乱。自己本来就有身份上的缺陷,更兼主少国疑,时局要是再动荡,保不齐天下要出什么乱子。现在确实是应该稳定的时候,不稳不足以压服人心。

    攻城略地,也需要稳扎稳打,将自己的收获消化吸收之后,再作新的图谋。在这个时候退居二线,适时分享权力,再合适不过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小皇帝发现夏太后其实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她能屈能伸,处于逆境时,柔和似水,需要出击时,又能抓住机会,果断而决然。身份正统,脑子清晰,正是出来帮他安稳人心的最佳人选。

    “多谢太后!”朱载酆抱拳深揖。

    夏太后摆摆手道:“说到这儿,哀家安排了一个人,想请皇帝见一面。”

    朱载酆奇道:“太后说得是谁?”

    “此人姓刘,乃先帝的一个宠姬,号刘娘娘者。”

    当皇帝一年了,正德皇帝的那些风流往事,朱载酆也多少有所耳闻。相传这位“刘娘娘”乃太原人刘良之女,故又叫刘良女。

    先帝南巡之前,曾暗中将刘氏先行送至潞河边,两人约定一并出发下江南。刘氏脱下一只发簪给先帝以为信物,说“见簪而后赴”,结果先帝半路把发簪弄丢了,派了几波人去接刘氏,刘氏死活不肯出发。先帝无奈,只得折返回去亲自接刘氏。

    先帝驾崩后,刘良女、马姬等先帝宠幸的妃子由于并无朝廷册封,无有名分,故而不得从豹房中的腾禧殿搬回紫禁城中太妃们常住的宁寿宫。

    “太后为何想要朕见她?”朱载酆好奇道。

    夏太后笑道:“她就在豹房中,已经落发为尼。太皇太后原本是打发她去浣衣局的,哀家将她救了回来。”

    朱载酆心中一奇:夏太后作为先帝正妻,居然把一个没有名分的刘娘娘给救下了,这已经不是“大度”可以解释的了。

    “知道要见你的疑。毕竟是先帝宠爱的人儿,又曾能让她晚景凄凉?”夏太后笑道。

    ……

    话说自江彬出征之后,江彬的正室孙夫人就免了他家老五每日早晚的请安,名曰眼不见、心不烦。

    江然得此自由,便索性搬了出去,用自己的俸禄和月钱,在西城一处陋巷中租了一间小院子,搬进去日常读书习武,倒也安静。

    府中的佣人,上到奶嬷嬷,下到贴身丫鬟,他却是都一个也没带,只有一个从小照顾他的老仆跟着,每日洗衣做饭而已。

    小院子里有一棵老槐树,江然平日便坐在槐树下看书。这一日,王佳提了一壶酒,突然来找江然喝酒取乐,要行飞花令。

    江然见王佳神色萎靡不振,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便掏出一块碎银子,嘱咐老仆帮他与王公子去附近的酒店买一只烧鹅回来下酒。

    老仆笑道:“五爷稍后,今日酒店不开张,俺去便宜坊买一只烤鸭回来,给两位爷打牙祭。”

    江然点头道:“快去快回。”

    老仆去后,王佳笑道:“知道你现在是穷人,难道我还会占你便宜吗?酒我自己带来了,三十年的女儿红,绍兴陈酿。”

    江然惊讶道:“你发什么羊癫疯?”

    王佳并不理会,只拿起两人喝茶的杯子,一把将其中茶水倒掉,又打开自己带的酒坛,在两人的茶杯中满上。

    江然摇摇头道:“也算不上什么破费。昨日不才,在下发了一笔小财,如今日子过得也算有滋有味。”

    “你?发财?”王佳不可思议地望着江然,笑道:“你还能发财?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快快道来!”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昨日,禁军休沐,戚老三和赵老四便一道前来拜会江然,顺道跟来的还有三毛子。

    三人找了好一阵,才根据江家人给他们提供的线索,找到了这所偏僻的小院子。

    敲开门之后,江然颇为惊讶,因为戚老三和赵老四身上,已经穿上了飞鱼服,腰跨玉带,俨然一个威武堂堂的军官形象。

    戚老三抱拳道:“卑职戚景通,见过小将军。”

    江然不好意思地摆摆手道:“戚大哥莫要这样说。当晚我不过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现在更不是什么小将军了。倒是你,可升官了?”

    戚景通挠挠头笑道:“禁军原来那两个千户,都是凭借英国公张家的关系才当上千户的。这一仗下来,这两人指挥不力,作战无能,已经被小陈指挥扫地出门了。”

    戚景通口中的“小陈指挥”,自然是指已经升为禁军指挥同知的陈维藩。陈九畴虽还是禁军名义上的头头,但他现在主要负责整顿奋武营和耀武营兵备,禁军事务主要由陈维藩负责。

    “现在,我已晋升禁军的千户,这才穿上了这一身袍子。”说罢,戚景通单膝跪下抱拳道:“这都是小将军指挥之功,戚某才有今日。小将军请受戚某一拜!”

    江然连忙将他扶起来,笑道:“原来如此,真是可喜可贺。戚大哥往后切莫再说谁的功劳这样的话,这不是你我能言之事啊。”

    一旁的三毛子阴阳怪气道:“戚老三,装什么装,还不快给银子!”

    江然疑惑地看着戚景通,却见戚景通一时情急,难以张口。江然也不作他疑,只请几人进屋坐。坐定之后,家仆给四人上茶。

    端起茶杯,戚景通这才为难道:“小将军啊,我说了你可千万别生气。按说这一仗,你是有大功劳的,但皇上当时在大帐中金口玉言点众人的功劳,就是偏偏把你给漏算了。”

    江然眉头微蹙,却听戚景通继续解释道:

    “我们三个这一趟来,乃是小陈指挥托我们前来,代他谢小将军一封银子。”

    “陈维藩谢我银子?他是什么意思?”江然仍旧不解。

    “哎呀!”戚景通见江然绕不过弯来,自己又无法言明,不由急得捶胸顿足起来。一旁的三毛子嘲笑道:“这点事你也不好开口,有什么为难的?不就是江五爷救了小陈指挥一命吗?”

    原来,西山那日,陈维藩所领的中军,在叛军的第一轮冲击下就快要顶不住了。在崩溃的前夕,江然突然带着后军前来支援,这才顶住了叛军的冲击。如此算来,江然也就间接救了陈维藩一命。

    戚景通道:“小陈指挥也是个厚道人,要不然怎么能给我这个破皮破落户披上这一层皮?皇上当时在大帐中没有点你的功劳,只说禁军的功劳都由陈指挥评定,其他人的功劳由兵部议定。小将军,您是皇上身边的人,一恩一赏皆要出自圣意,兵部怎么会议你的功劳呢?”

    江然这才明白。

    原来陈维藩也不敢贸然给自己请功,这才封他一笔银子了事。

    江然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一时情绪如翻江倒海不能言。

    赵老四这时发话道:“江五爷,您也别灰心。听说皇上当时病了,想来定是病得不轻,这才忘了点你的功劳。小陈指挥也都是一番好意啊,你就收着吧。”

    江然沉声道:“银子我是不会收的。你们回去复命时告诉陈维藩一声,他从前救过我一命,我这次也救了他一命,从此两不相欠,他没必要封我的银子。”

    戚景通这时在也忍不住了,不由怒道:“小将军,戚某去替你鸣不平!有奇功者,朝廷不赏,依我看,既无功、又无过的废物,倒是封赏了一大堆呢!”

    三毛子嘲笑道:“戚老三,你要是有种,你就去闹,看看你能闹出什么花样。”

    “不可!”江然赶紧制止道:“你又能去找谁闹?兵部不会管这事,陈维藩也没权论我的功过。”

    “我去找皇上,告御状!”戚景通高声道。

    听到这话,江然不由愣住了。看着戚景通的样子不似作假,江然突然鼻子一酸,眼泪不由自主就流了下来。

    “戚大哥……这里面的事,你就不要掺和了。”江然赶紧擦一把脸,解释道:“你就是能见到皇帝,也不可能替我讨来功劳。”

    “为何?!”戚景通挠了挠脑袋,不解道:“难道你得罪皇上了?功是功,过是过。就算你得罪了皇上,他也不能昧下任何人的功劳,要不然谁替他卖命?”

    赵老四的年纪比戚景通要大一辈,见戚景通想不通,赵老四摇摇头道:“戚老三,你就别犯毛病了,江五爷都发话了,该干嘛干嘛去。”

    戚景通怒道:“我就是这个脾气,死也改不了。要不是因为这脾气,我在山东好好当我的备倭指挥佥事就是了,入京班操,又怎么会抽到我?”

    见没有人搭理他,戚景通又怒道:“我听营里的老货八角鱼说,小将军你还替皇帝挨过板子呢?怎么他就翻脸不认人了?”

    赵老四见戚景通脑袋不太灵光的样子,不由又叹口气,摇摇头道:“戚老三啊,你还真是个夯货。非要把话说那么明白吗?这件事,跟江小郎立下多大的功劳没有关系,乃是皇帝忌惮宁国公,方才有这事。”

    戚景通愣住了。

    看着话里藏锋的三人,江然冷笑道:“你们三个一唱一和,不就是想让我收下那笔银子吗?”

    三人一下子都无地自容,不由低下头来。

    江然站起身,走到包裹前,打开一看,几枚大银锭明晃晃的闪眼。陈维藩的家底,也不像他自己吹得那么破嘛。

    “既然陈维藩是好意,我收下就是了。”江然道。

    三人听到这话,都松了一口气。

    江然重新坐回座位上,端起茶杯道:“银子放下,滚吧。”

    戚景通面红耳赤,三毛子低头不语。赵老四这时走上前来,朝江然一揖,道:“有心里句话,在下想送给江五爷,这不是小陈指挥让我说的,而是我自己的想法,还请江五爷莫要见怪。俗话说,与常人交,共享乐易,共患难难。与天子交,则恰恰相反,共患难易,共享乐难啊。”

    言毕,三人一道拱手,离开了小院。

    ……

    听完江然的叙述,王佳手里的酒杯已经空了,赶紧又给自己满上。两人碰了一杯,王佳笑道:“与天子交,共患难易,共享乐难。这个赵老四不简单啊,说得可都是至理名言。”

    江然笑道:“简单的人,又怎么可能在禁军中混到千户,身穿飞鱼服?”

    王佳笑道:“陛下龙体有痒,我等难得休假。夏日炎炎,不好读书,此时不及时行乐,更待何时?”

    江然举起茶杯凑到鼻子前闻一闻,叹道:“好酒!”

    王佳笑道:“既有好酒,更当作诗。作不出来就罚酒!”

    江然一杯酒下肚,回道:“我喝我的酒,你作你的诗去,咱们两不相误。”

    借着酒意,王佳的眼前,突然出现了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又见花开富贵,月满琼楼,不由笑着吟诵起自己临时胡乱凑起来的酸诗,也不知道要献给谁去——

    游园一曲落深红,

    指上银钩柱上浓。

    莫道琴丝伤寸许,

    春宵宴罢几人重?

    江然哈哈大笑,摇头道:“俗不可耐。”

    王佳指着江然鼻子骂道:“无情之人,真对牛弹琴也。”

    江然的眼前,却见塞外黄沙,漫天飞雪,千里万里,云海翻腾,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将军解甲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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