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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时后。60;62; 邵纲一手夹着一个红木匣子走进了酒馆的大门，紧跟着进来的陆炳抱着一摞红木匣子走了进来。那些匣子一个堆着一个，比他的脑袋还高，把他的视线彻底挡在了木匣子后面。60;62; “老大？这些盒子是什么？”60;62; 邵纲指了指身后的朱由检，后者走进门说道：“我给大家打包的夜宵。老板，一人一扎啤酒，给我来一扎格瓦斯！”60;62; “诶。”老板放下叼在嘴里的烟斗，招呼酒保从大厅里的酒桶里倒酒。他自己则端着一个小了一号的木头杯子，走进了柜台后面的一扇门。60;62; 不一会，那老板端了一杯深棕色的冒着气泡的饮料走了出来。60;62; 一边把格瓦斯放到朱由检面前，老板一边叹道：“小店上半年进了一桶格瓦斯，结果大半年都是只卖出了几杯。本来以为要放坏掉，结果碰上了公爵大人。公爵大人你这么喜欢喝格瓦斯？”60;62; 朱由检笑着点了点头，接过了那杯格瓦斯。心中暗道：“我只是不喜欢喝酒，不过这格瓦斯倒是确实味道不错。”60;62; “公爵大人，你走的时候要不要把这桶格瓦斯带走？小店可以为你打个折...”60;62; “好啊。”一听到有打折，朱由检马上就来了兴致。这桶格瓦斯也是加了啤酒花，拉到船上能直接当水喝，放上大半年都不会变质，比直接和宝船船底水舱里打上了的水好多了。虽然那底舱的水会用沙子滤一下再喝，但朱由检总是觉得有股子怪味，只能烧开水泡茶喝，喝得他都消化不良了，连清晨刷牙都是满嘴茶味。要不是这次不用吃成山成堆的豆芽，有新鲜的蔬菜供应，那朱由检真的要对航海产生阴影了。60;62; 老板转身去拿，准备给朱由检看看原价，这边陆炳一下子瘫倒在椅子上，他抱着的一大摞木匣子在桌上重重地磕了一下，差点翻倒下去。60;62; 朱由检赶忙站起身扶住了木匣，把木匣子一个个摆在桌上。60;62; “大都督，这里面装的是什么玩意？”60;62; “嘿嘿，这是洋人的糕点，我特地磨开面子让他们给我打包回来的。这可都是高级货，随便一块小饼干就能顶上这里百姓一天的饭钱。”60;62; “呦，这么好的东西呢！”众锦衣卫大喜，把那木匣子一个个打开。各式糕点的香味顿时飘了出来，让整个酒馆的人都不由得看了过来。60;62; 几个小时前吃过晚饭的锦衣卫看到这些新奇玩意都来了兴致，一个个如饿虎扑食一般左一块右一块地吃了起来。60;62; 邵纲把他那两个盒子在自己面前摆开——可没人敢跟他抢。近水楼台先得月，虽然他没上桌吃饭，但他一直在厨房里待着，那些厨师都对他恭恭敬敬，他也蹭了不少油水，肚里都是好货。在听闻朱由检差人来打包点心后，他特地拿了俩红木匣子给自己包上了些好东西。60;62; 陆炳无力地看着那些吃得正起劲的家伙。他先是熬了那么久的糖浆，又抱着那一摞木盒子回来，早已是两腿发颤，双手酸软，再加上一直没吃东西，此时已经是饿得眼冒金星。本就比他们矮一截，又饿成这样，他一挤进去就被自然而然推了出来。跌坐在座位上的他，再没劲和那帮子饿死鬼投胎似的家伙抢了。60;62; 正当他站起身准备再挤进去时，邵纲用手指扣了扣桌面。60;62; 陆炳循声看去，邵纲默不作声地把两个盒子推到了他面前。60;62; “吃吧。”邵纲淡淡地说道。60;62; “师父，你真好！”陆炳一把就扑到了桌面上，朝旁边的“饿狼”们看了一眼，把那俩盒子抱在怀里，小心地挪到自己身前。他一手挡着众人的视线，一手把盒子打开了一条缝。60;62; 伸头一闻，那味道似乎不太对。他打开那红木匣子往里一看，里面竟然不是点心。60;62; “师父。”60;62; “诶。”60;62; “你对我太好了。”陆炳鼻子一酸，眼睛一红，泪水在眼眶里开始打转。60;62; 那盒子里竟然装的是一根鸭脖子，一根烤得油汪汪的酥嫩嫩的鸭脖子。60;62; 他抱着鸭脖子啃了一口，想起了前些年。那也是大冬天的时候，邵纲时常领着他去便宜坊下馆子。照例，那鸭脖子是归他啃的。60;62; 好几年过去了，他比当初高了一大截，那便宜坊的鸭脖子他是不指望今年去吃了。不过眼下能吃到师父亲手烤的鸭脖，师父还特意给他留着。陆炳觉得邵纲的身影又高大了些，而那个高大的身影正把手伸向怀中。60;62; 正吃着低头啃鸭脖子的他无暇朝上看，但一阵亮光却晃了他的眼。60;62; 邵纲正把他的怀表摆在陆炳的眼前，那怀表的映着的烛光正刺着他的眼。60;62; 陆炳嚼鸭脖子的嘴突然停了下来，他想起了什么事情。60;62; “熬糖慢了十分钟，蹲马步一百分钟，吃完就去。”60;62; 陆炳湿润的眼眶瞬时便干了，鼻子也不酸了，眼也不红了，啃鸭脖子倍儿香。他细嚼慢咽着，低着头把每块骨头都裹在嘴里，用牙齿小心的啮了又啮，一节脖子要啃好几分钟。一边吃着，他一边用余光注视着邵纲，发现后者只是小口抿着啤酒，他便继续大胆拖着时间——能拖一时是一时，兴许拖久了他就忘了呢？60;62; 朱由检一边喝着格瓦斯，一边吃着让老板准备的土豆泥。他实在是太饿了，这顿饭吃得太受罪，现在就连这土豆泥都吃的津津有味。60;62; 那些锦衣卫见朱由检只是吃着自己的，便又递了一盒点心过来——里面盛着的是饼干。60;62; “大都督你不吃一点吗？”60;62; “啊，我...我吃...我吃一点吧。”朱由检吞吞吐吐地，本想说“我吃过了”，但还是拿起了一块饼干。60;62; 他本来不想再吃这些腻得发?的东西，但他突然想起跟那侍者说是带回去喂狗的。要是他不跟着吃一点，那不是让这些锦衣卫吃了大亏...算了，还是吃一点吧，不然他心里总有个梗，不太好收。60;62; 他捻起了一块，冲那锦衣卫笑了笑，放进嘴里嚼了一嚼，用一口格瓦斯顺了下去。60;62; 那锦衣卫把正要把盒子收回去，却看见低着头正在啃鸭脖子的陆炳。60;62; “诶呦，忘记了。”他一拍大腿。他把那盒子拿了回去，挑了些马卡龙、松饼之类的卖相不错的甜点，装进了盛着饼干的盒子里。60;62; “小陆啊。”60;62; “诶。”满嘴油光的陆炳抬起了头。60;62; “哦呦，把你忘记了，你要是高点刚才就看到你了...好好好，不生气不生气，这盒给你，挑了些好吃的，没人跟你抢。”60;62; 陆炳看了一眼邵纲，后者还是和刚才一样小口抿着啤酒，没什么表示，便笑呵呵地接过了那盒子点心，用门牙慢慢地一点一点磨着那些饼干。60;62; 一块饼干磨了好几分钟，陆炳暗自庆幸着，再磨一会师父就该喝醉了吧。60;62; 他正这么想着，对面的邵纲却头也不抬地说道。“不急，不急，我有的是时间陪你，你慢慢磨。”60;62; 与此同时，科隆城市政厅内的一处偏房里，卡洛斯正和胡安聚在一起，温了一壶咖啡。60;62; “卡洛斯先生，鲁伊斯他过得怎么样了？”60;62; “他？他过得不错，不过过两天就不一定了。先别管那小子了，你在耶稣会过得如何？”卡洛斯吹了吹滚烫的咖啡，尝了一小口。60;62; “倒是和我想的不一样。”胡安摇了摇头“本以为进去是当个苦行僧，没想到比在美洲当城主还刺激。”60;62; “你们的将军我认识。”卡洛斯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其实把你送去耶稣会也是我和你父亲提的。知道了这个，你会怪我吗？”60;62; “一开始会，现在，嘿嘿。”胡安笑了两声“现在却不会了。”60;62; “那就好。那老家伙总算没看走眼，把你埋没了就可惜了。我猜，他对你还不错？委派给你什么重要的任务了？”60;62; “额...总督，哦不，公爵大人，这个我不能说啊。”60;62; “说说吧，让我这个老头子开开心，我又不会到处乱说。不记得你刚到美洲的时候我是怎么对你的了？”卡洛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60;62; 胡安似乎有些犹豫，但他还是咬了咬牙，站起了身，像卡洛斯躬身道：“卡洛斯总督，抱歉了，我向将军发过誓。”60;62; “那现在呢？”卡洛斯伸出了一只手，手心向上摊开，手中的物件正好落入低头鞠躬的胡安的眼中。60;62; “这...”胡安瞪大了眼睛，一时语塞。60;62; 他拿起了卡洛斯手心里的东西，一枚金色的徽章。那徽章有金币大小，正面刻着耶稣会的IHS三个字母。60;62; 徽章背面刻着些符号，卡洛斯却并没有把那徽章翻过来查看。按照将军教他的方法，他用以拇指和食指捻住了徽章，用食指的指腹摸了摸徽章的背后，凹凸有致的印花被他摸了透。突然，胡安的手像触电一样抖了一下。60;62; 胡安的头再次抬起，他望向了卡洛斯——卡洛斯依旧挂着熟悉的笑容，但在胡安看来却变得意味深长。60;62; “这...这徽章怎么和将军的一样？您是规劝者？”根据他拿到的手册，这种纹路的徽章只有将军和他的副手规劝者有权佩戴，为什么卡洛斯这里也有一枚？耶稣会的所有职务不是都必须由教士担任吗？可卡洛斯明明是个公爵，是前任的新墨西哥总督，平日里也从没见过他诵过经。那这耶稣会的徽章又是怎么回事？60;62; “规劝者？不，规劝者是修士的职务。兵士胡安，你的隶属已经从罗马总部转到了我这里，你可以叫我——”卡洛斯一字一顿地念出了自己的职务名。60;62; “监察长。”60;62; “监察长？”胡安低声重复了这个名字。他努力回忆了耶稣会的章程，但却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60;62; 突然，他想起了临行前将军和他最后的对话——60;62; “将军，劝诱克里斯蒂娜来罗马，这是教皇的命令吗？”60;62; “不。”黑衣的将军站在窗前，缓缓说道。60;62; 接着，他转过身面对胡安，直直的盯着胡安的双眼——七十多年的岁月没有消磨他半分的专注力，那眼神仿佛直刺胡安的灵魂。60;62; 他一字一顿地对着胡安说道：“这是...”60;62; “这是...”胡安的声音颤抖着，说完这个词，他抬头看向了卡洛斯。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将军那句话的意思。似乎是看出了胡安的心思，卡洛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朗声道：60;62; “这是天主的意志。”60;62; 和将军说的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