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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猫屎？就那个祥瑞竹熊？？”60;62; “对对，就那个祥瑞。”60;62; “拉倒吧。那团子还有一股竹香，哪有拉香屎的东西？它是仙女不成？”60;62; “要么怎么说是祥瑞，熊猫屎就是香的。”60;62; “那可是一大车！每天一大车，拢共两只熊。两只熊哪来一大车的屎？莫要唬我了。”60;62; “熊猫是祥瑞啊！祥瑞怎么就不能一天六七十斤屎了？貔貅还只吃不拉，怎么就不能有个吃一斤拉三斤的祥瑞？”60;62; “拉出去培土还真算是促农桑的祥瑞...”60;62; “你看我说吧，是祥瑞吧。”60;62; “诶哟，大千世界还真是无奇不有。听和尚一番话，真是长见识了。”60;62; “那你就说说，这一车树皮树叶到底是什么？”60;62; “我给说啊~~”那小贩露出一副偷税的表情：“那是杜仲~”60;62; “杜仲？”60;62; “对，杜仲叶，杜仲皮，都是药材。”60;62; “干什么用的？”60;62; “这话你听了，走出这个摊子就忘了啊——那杜仲，是用来壮阳的。”60;62; “壮...壮什么？壮阳？这谁要几大车壮阳药啊！”60;62; “诶，你可小点声，小点声，别乱讲。”60;62; “你胡讲的吧？四大车还天天有？谁要这么多壮阳药？”60;62; “嘿嘿~一般人自然是用不着这么多壮阳药。可你看赶车的是谁？”60;62; “锦衣卫？”60;62; “诶，锦衣卫。”60;62; “既然是锦衣卫，难道要壮阳的人...难道是...阿门，阿门，作孽了作孽了，难道是宫里头的那一位要壮阳？不可能吧，刚生的皇子，怎么又要壮阳？”60;62; “诶呦，就是刚生才要壮阳。咱们皇上有孝宗之风，独爱皇后一人。这皇后怀胎十月，皇上可就十月...那肯定得先壮阳才能...你懂吧？就跟水管子生锈要疏通一样。”60;62; “哦...懂了懂了。可道理我到懂，为什么要这么多呢？”60;62; “要这么多那肯定是因为——”那小贩话锋一转：“你看，这些个杜仲都送到哪里去了？”60;62; “送进雨花台了啊。”60;62; “雨花台是干什么的？”60;62; “不晓得，就看到总是有货进去，有货出来。”60;62; “你想啊，雨花台里头都买什么？买硝，买糖，买硫磺，现在又买了这么多杜仲。这是要干什么？你想想这是要干什么？这是要炼丹啊！这要是炼壮阳的大力丸！”60;62; “炼丹？！”60;62; “对啊，他们老朱家特别信这玩意儿，整天修仙炼丹——你还不知道吧？你们整天在报恩寺里头肯定不知道。全城的人都知道皇上在炼大力丸，雨花台最近隔三差五‘轰隆’一下，这可不就是大力丸出丹炉了？”60;62; “为什么炼丹要‘轰隆’一下？”60;62; “西游记你没看过？太上老君的兜率宫，那里头炼丹也是‘轰隆’一下。你看这每天轰七八下，那就是七八锅大力金丹。你还不知道吧，每天晚上锦衣卫都赶着一辆小车，来雨花台这里拿走一个小盒——那小盒里头，肯定就是丹葫芦啊，里头都是用杜仲和硫磺炼出来的‘大力丸’。”60;62; “这难道是真的？”60;62; “你说，这里头要不是大力丸，干嘛要等日落了才来拿？这就是怕人家看见啊。啧啧，只可惜哟，皇上他算错帐了。”60;62; “嗯？这怎么说？”60;62; “皇上雇了千把人到处采杜仲，这不但南京城里头的人知道了，南直隶都传开了——皇上要用杜仲，要好多好多杜仲，树叶树皮树杈子，只要是杜仲上头的东西全都要。你说要杜仲干嘛？可不就是壮阳的？这么几千号人几千张嘴到处传，压根就瞒不住。啧啧，皇上看来病得不轻哟。汤和尚，给皇上烧柱香吧，拜拜送子观音。”60;62; “可我们这...”60;62; “哦对，你们不拜观音。”60;62; “对，我们不拜。”60;62; “那拜拜送子玛利亚吧，给玛利亚烧柱香，让他保佑皇上早日战胜病魔。”60;62; “好，我会的。”汤若望郑重地答应了下来：“我们这些个洋和尚一直感念大明的宽容。就算罗马法皇下了这么过分的教令，朝廷还是把我们安全地送出去了。这是大德啊，我们一定会报偿大明，好好给皇上诵经祈祷的。如果皇上愿意的话，我们也可以给他做一场驱魔的法事，用圣水给他除病，给他开光。”60;62; 带着发糕回了报恩寺，汤若望径直走进了客房附近的一间偏殿。60;62; 打开门，阳光照进了昏黑的大殿里，照出了里头的书山卷海，还有一个个在书山后头埋头苦干的传教士。60;62; 他们从全国各地被“请”到这里来，只为了一个目的——做好向教皇申辩的准备。他们打算去罗马发起一场论战，申明教宗的那些个有关禁止中国教徒祭祖的谕令有多么愚蠢。60;62; 汤若望贡献出了自己的书稿的日记，和这些传教士一起焚膏继晷，把耶稣会士在中国的所见所闻都记录下来。60;62; 为了申明中国传教事业的重要性，这些记录力求把一个伟大的文明展现在教会眼前。他们要让教皇知道，中国是个高度发达的先进文明，甚至比欧洲人更加文明礼貌。只有让教皇深刻的意识到中国的先进，才能让他明白在中国传教的必要，以及传教过程中所必须的妥协。60;62; 然而，他们遇到了不少问题，最为棘手的便是卫匡国负责的《中华上古史》——或者称它的全名：《中国历史初编十卷，从人类诞生到基督降世的远方亚洲，或中华大帝国周邻记事》60;62; 《中华上古史》是这次工作的重中之重，因为上古历史事关文明的源流，能最直接地展现出一个文明的本性。卫匡国想从欧洲史学的角度出发去描绘中国从上古时代到西汉的光景。中国历史有着确凿的历史纪年，而《圣经》没有，所以汤若望和卫匡国对中国史书极为信任——然而，开篇第一句就碰到了天大的问题。60;62; 卫匡国和众传教士认为，“中华大帝国”的始源应该从伏羲算起。60;62; 经过考证，他们得出了一个结论。60;62; 伏羲——羲皇于公元前2952年即位，迄今为止有将近五千年的悠久历史。而从伏羲至黄帝,即从公元前2952年至公元前2697年。60;62; 但是问题来了。唐尧在位时，也就是公元前2357年左右发生了全球性的大洪水，这是有据可查的，有“确切”的纪年可考证。但问题是，诺亚方舟同样是大洪水时候的故事。60;62; 《圣经》记载，大洪水淹没了整个世界，全世界的文明都在这场大洪水中消失殆尽，只有诺亚的子嗣得以留存。60;62; 但是很显然，伏羲早于诺亚600年。而自伏羲以来,中国又有一部绵延不断的历史，既未看到中国人灭绝,也未看到有什么新的始祖出现。60;62; 当《圣经》遇到史书，那这就很尴尬了。因为《圣经》里头明说，这是灭世的大洪水，上帝毁灭了除了诺亚之外的所有人。60;62; 如果中国人没有被毁灭，那么有如下几种解释。60;62; 一,中国人是上帝的选民，灭世大洪水对中国人格外开恩。60;62; 二,上帝不是全知全能，他灭不了中国人，只能毁灭西方人的祖宗。60;62; 三,诺亚并不是中国人的祖先，更不是所有人的祖先。《圣经》在说谎，这直接指向了一个最可怕的观点——上帝，不存在。60;62; 汤若望和卫匡国当然不可能承认《圣经》是伪书，不可能承认上帝不存在。退一步说，“上帝并非全知全能”这也完全不能被接受。60;62; 那就只剩下一条路了。60;62; 汤若望走到卫匡国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样，想出来了没有？”60;62; “先生。”卫匡国苦笑道：“如果没办法推翻伏羲到唐尧的历史，那我们恐怕...恐怕就只能承认中国人是上帝的选民了。而且，是上帝最钟爱的选民。”60;62; 汤若望沉默了。60;62; “您说不是吗？上帝...上帝他...他不是爱着我们所有人。哦！上帝啊，我要疯了！难道上帝更爱中国人吗？”60;62; “冷静...冷静...”60;62; “您要我怎么才能冷静下来？为什么灭世大洪水要单单避开他们？为什么上帝要毁灭我们所有的祖先，只留下诺亚？难道...难道他讨厌我们？难道他只爱诺亚和中国人？难道...上帝呀！难道诺亚是中国人！诺亚全家都是中国人！我们全都是中国人的后代，中国人才是上帝的选民！”60;62; “冷静！冷静啊！”汤若望四下里张望，所有的传教士都望了过来。汤若望从他们因为疲惫而深陷的双眼中，读到了绝望、愤怒、不解，和彷徨。60;62; “上帝这么做，自然有上帝的道理。”汤若望朗声道：“中国有句老话，叫‘雷霆雨露，皆为君恩’。上帝在天国俯瞰着世界，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天启的大计划。中国人是大计划的一环，但既然上帝留下了我们，这说明我们也是。坚守你们的信仰，你们还活在世上就是上帝的恩典与安排，只是中国人格外受宠罢了。”60;62; 他望向了卫匡国：“为了让教皇知道中国有多重要，就这么写吧，总比写‘上帝是伪神’要好。但不要直接写中国人是‘上帝的选民’之类的话，让看书的人自己去算。我们是耶稣会士，不能发表对教廷‘直接’不利的言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