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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藏之所以铤而走险去干这一票，就是想立功之后带着伊贺忍重新掌控幕府的情报组织，把柳生家给替换下来。60;62; 再不济，他们拿了钱也可以另谋生路。60;62; 服部半藏有个不错的出路——他的母亲是桑名藩主松平定胜的姐姐，而松平定胜是德川家康的弟弟。60;62; 换而言之，他其实是德川家光的远亲，是家光的远方表舅，也算是王亲国戚了。60;62; 不过他这个将军这门亲和他八竿子打不着了。他要投靠的，正是桑名藩。现任桑名藩的藩主是他表兄，他们早年见过面。现在带着伊贺忍的残部来投靠，桑名藩自然是乐于接受。60;62; 投靠桑名藩，这是事前便约定好的。半藏本打算到了桑名藩后就金盆洗手，放弃半藏的封号，当个普通的家臣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就得了——这些伊贺忍者也是同意的。60;62; 然而半藏突然生出了别的念头，这让忍者们倍感慌乱。60;62; 他们面面相觑，他们想到了这位四代目半藏的老爹，三代目半藏。60;62; 三代目半藏——服部半藏正就，他就不怎么讨部下的喜欢。早在几十年前，伊贺忍就散伙过一次。伊贺忍总共二百人，那次内讧后就只剩下了四五十人，其他人要么回了伊贺国的深山中隐居，要么游历四方去了。60;62; 现在的伊贺忍者重新上升到了百人，若不是碰到德川家光大肆削藩的事情他们也不用沦落成浪人。60;62;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出路，这位四代目半藏竟然又要胡来。60;62; 伊贺忍们心有不悦——半藏不是他们的领主，只是他们的雇主。对雇主不满意，他们会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不会隐瞒。60;62; “半藏大人。”一个忍者躬身道：“恕我直言，我们什么都别做了。这次侥幸脱身是咱们运气好，咱们回京都吧。在京都开个桔梗店也不赖，大不了我们自降些薪水便是。百来个人，桔梗店还是养得起的。”60;62; “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半藏环视一周，无人说话，但每个人都望着他默默点头。60;62; “唉...”他摇了摇头：“其实我本来也不想趟这趟浑水，只是...”60;62; “只是他们给得太多了？”60;62; “没有，明王那边还没答应给钱，我就是吃了顿饭——结果，就是这顿饭，让我彻底改变了主意。”60;62; 众人又互相看了看，先前说话的忍者摇头道：“大人呐，明国到底给你吃了什么山珍海味让你这样动心？”60;62; “就给我吃了一种美味的肉糜，一口便浑身都是劲，比军粮丸还好用——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说罢，服部半藏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一个破破烂烂的陶碗。60;62; “哦！”60;62; “哦！！！”60;62; “这是...这是...”60;62;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高丽茶碗！”60;62; 60;62; 众人望着茶碗，惊得合不拢嘴。60;62; 这茶碗釉色不整，胎体粗糙，边沿有龟裂的痕迹，整个碗布满了灰斑和黑斑。可这个破碗在日本却大有来头——这种形制被叫做高丽茶碗。60;62; 千利休认为，这种茶碗代表了“wabisabi”的超然境界，因为模样稚拙被认为是无心而作的珍宝，直指“禅意”的本心。60;62; 千利休称这种敞口的碗形为“朝颜”，把它比作牵牛花。把碗底因为涂抹不匀而堆积的釉料称作“梅花皮”，也同样将其视为“禅意”的象征——这种自然流露的美，正是千利休所追求的。60;62; 且不论千利休到底在想什么。作为茶道第一人，千利休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茶道的最前沿。千利休的茶道能直接影响到日本最上层的那么一批人，他们只要一句话就能把茶具的价格哄抬到天价。60;62; 更不用说“高丽茶碗”——这可是和“仁茄子”、“吕宋壶”并称的茶具御三家。60;62; 在这三者中，“仁茄子”是最珍惜的款型，因为最近才开始卖。吕宋壶是驰名已久的珍宝，连丰臣秀吉都觉得稀罕。60;62; 相较而言，高丽茶碗在这御三家中是最好找的一个，但也件件都是珍品。随便一件，就能抵得上伊贺忍好几年的营业额。60;62; 现在半藏随手就掏出来一个，让众人都惊呆了。60;62; 这不是碗，这是希望。这是今后几年都按时发薪的希望，这是补齐先前拖欠薪水的希望，这是...60;62; 众人正在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只听“啪！”一声巨响，半藏竟把那价值千金的高丽茶碗砸碎在地。60;62; 一百多个人霎时间便沉默了。他们默默地望着半藏，不少人已经把手伸向了腰间的佩刀。60;62; “你们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砸了它？！”60;62; 众人都不说话。60;62; “不知道是吧？那我告诉你们——这，是个垃圾！”60;62; “...”60;62; “你们不信是吧？我问你们！高丽茶碗为什么要讲高丽茶碗！你们到底有没有想过！”60;62; “...”依旧是无人应答。60;62; 半藏大声道：“因为高丽茶碗！他就是高丽人吃饭的碗！”60;62; “啊？”众忍者再次面面相觑——“高丽茶碗是高丽人的饭碗”，这听起来好像没有毛病。但众人还是没明白半藏到底在说什么，只是直愣愣地看着他。60;62; “诸位！不只是这个高丽茶碗。还有吕宋壶！它的价值只是一个谎言！如今我们必须抛弃这个谎言，还有我们的钟爱与卑微。让吕宋壶见鬼去吧！吕宋壶其实是福建人的泡菜坛子！”60;62; “啊？！”60;62; “还有...那个仁茄子！那个仁茄子是震天雷！是手榴弹啊！根本就不是什么茶具！江户城里头的那些个大名们在用泡菜坛子装茶叶，用手榴弹装茶粉，然后用那歪瓜裂枣的朝鲜破碗美滋滋地喝茶！假的！假的！全都是假的！”60;62; 众人都懵了。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怎么能是假的呢？60;62; “你们不信？你们不信是吧？那就走，你们跟我到王师的军营里头看一看。那个什么仁茄子，一箱一箱地堆在那里。吕宋壶——那边管这个叫震天雷，是炸弹啊！还有高丽茶碗，人手一个，连狗都这个来喝水！我们...我们都被耍了！千利休就是和谎言！千利休就是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