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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船上接受了朝拜，沙贾汗在孔雀王座端坐了一阵，只觉得有些乏力，便招来了达拉舒科。60;62; 达拉舒科就坐在他旁边。作为皇嗣，他也有一个金座，仅比孔雀王座矮一些，小一些。孔雀王座抬到那里，这个金座也会被放在旁边。朝臣和使节朝拜完皇帝后，便会转过身去朝拜皇嗣。这也能方面老皇帝随时把皇嗣叫到身边来耳提面命。60;62; “父皇。”达拉舒科从金座中走出，躬身立在孔雀王座面前。60;62; “朕乏了，我到下头去休息，这里就交给你，不要让外人来打扰我。”60;62; “是。”达拉舒科亲自扶着他的父亲下楼，走进船舱里的行宫，把沙贾汗扶上了卧榻，这才重新回到船楼的顶层。60;62; 当他回去时，宰相萨杜拉汗早就候在了那里。60;62; 和胡须稀疏的达拉舒科不同，萨杜拉汗具有典型的波斯人的面孔。高鼻深目，络腮大胡子。年仅六旬的他须发皆白，一大把白胡子遮住了半张脸，看不出表情，因而显得愈发老成持重。60;62; “宰相大人。”达拉舒科向尊敬的宰相大人致礼，后者也回礼。60;62; 还没等落座，萨杜拉汗便上前一步问：“皇嗣大人，你听说了吗？摩诃震旦造访了孟加拉。”60;62; “是。舒贾寄来了信，向我们通报了此事。”60;62; “那皇嗣大人是如何应对的？”60;62; “我让老四去把奥朗则布替换回来，让他去。”60;62; “皇嗣大人你这时候应该让自己的亲信部下去，不该让他这个野心家涉足朝政。”60;62; “唉，我又何尝不知道。”达拉舒科叹了口气，又指了指座位：“大人您先坐下，坐下再说。”60;62; 一边朝着座位走去，达拉舒科一边长吁短叹。在自己的金座前，他和宰相二人席地而坐，坐在同一张地毯上。60;62; 二人正要开始谈话，便有布哈拉的使节前来拜见。60;62; “不行，两国不能以兴都库什山脉为界，我国需要抵近帕米尔高原，所以这一条不能让。巴达赫尚也不会能让，你们应该维持现状，退到巴达赫尚以北。什么？你说会抵抗到底？那你去找奥朗则布吧。你们从他手上拿不到的东西，在我手上也别想拿到。”60;62; 说罢，他挥了挥手，让布哈拉的使节退了下去。60;62; 一旁的侍从凑上来说：“皇嗣大人，波斯的使节在下方等候。”60;62; “让他在侯见室里等着，我要先和宰相谈话。”60;62; 说罢，他径自走回了自己的金座前。方才那么一阵，他也考虑好了自己的答复：60;62; “宰相大人，我固然是知道不能让奥朗则布参与进朝政。但怎奈我手上无有兵马。”60;62; “皇嗣大人你手下可是有四个万骑啊！奥朗则布连你一半的兵马都抽调不出来。”60;62; “您也看到了，我忙于整个帝国的政务，我根本就无暇去带兵。问题就在这里，我认为我国的曼萨布达尔制有根本的结构缺陷。各地镇将的职权近乎无限，军权财权都握在手中。军队不吃中央的军饷，又怎会听命于中央？”60;62; “这...”60;62; 宰相大人，这势必会造成中央弱而地方强的局面。虽然我们在德里有十个万骑的中央军可以调动，但各地藩镇加起来也有八个。若是真交战起来，我并没有必胜的把握，更何况...”60;62; “皇嗣大人，您不用说了。曼萨布达尔制是我国国本，我国全靠这一套先进体制才能拉出来十万中央军和几十万精锐骑步兵。靠这个，我们才能西征波斯，南平德干。”60;62; “可我们为何不倒退一步，学学曼荼罗，搞征召兵？为何非要维持如此之庞大的野战中央军？”60;62; “我国自有国情在此。一者，我大蒙古国以弓马骑射打天下，祖宗之法万万不可废。二者...”60;62; “别大蒙古了。宰相大人，我国只是名字叫蒙古而已啊！我们真的是蒙古吗？我们像波斯远远多过像蒙古啊？您也是波斯人不是吗？我认为问题的根源就在这狭隘的‘蒙古之见’！我们到现在还抓着‘蒙古’不放到底是要干什么？是准备去哈拉和林开忽里台大会吗？！”60;62; 宰相吃了一惊：“皇嗣大人，难道您是要...”60;62; “没错。大人，时代变了！我越努力越是发现蒙古是有极限的。所以我不做蒙古人了！”60;62; “不做蒙古人，难道您要做波斯人？我知道您喜欢波斯文化，可我国毕竟还是...”60;62; “不，您误会了。”达拉舒科摆了摆手：“从折衷的苏菲主义中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我们必须调和我们的多元文化，构建一个‘莫卧尔人’的认同。这需要循序渐进，但我会开这个头。即位之后，我会将国语从波斯语改为乌尔都语。您怎么看？”60;62; “您不能这么做，您一定一定不能这么做。”60;62; “为什么？这难道不对吗？”60;62; “不，您是对的，但您依旧不能这么做——就像昨天陛下和您谈话时说的那样。身为皇帝，明知自己的行为有错，皇帝也依旧不会停下来。但从一面说，身为皇帝，有时候明知道自己的对的，您也不能越线一步。”60;62; “您和父皇交流过？”60;62; “在下有幸能够成为皇帝陛下的挚友。在和您谈话之后，皇帝陛下将我招来，并委托我在今天这个时间，现在这个地点，把这番话转达给您。皇帝陛下还说，您有万般好，但您的灵魂上有一个缺口，一个弱点。就像是光明山巨钻里头的瑕疵，就像是狄奥多西城墙的缺口。”60;62; 达拉舒科望着他，问：“什么弱点？”60;62; “‘什么弱点？’，您都这么问了，难道还不明白吗？您的最大的弱点就是——傲慢。您太傲慢了。您自以为可以改变一切，但您并不能改变一切。好好想想皇帝陛下给您的教导吧，我聪慧的皇嗣大人。”60;62; 达拉舒科看了看远处，回答说：“你的意思是，因为我要当皇帝，所以有些错的事情会变成‘对的’，而对的则会变成‘错的’？因为它是错的，所以他的是对的。因为他是对的，所以他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