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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安静地候在沙贾汗的床边。床上的老皇帝正在休息，达拉舒科则坐在床旁的矮凳上。60;62; 房门轻轻地开了，开了个缝。宰相萨杜拉汗轻轻地从一人宽的门缝里走了进来。他修剪利落的波斯式大胡子在门上蹭歪了些，但这时候他也没空去打理自己的胡子了。60;62; 在门口，他和达拉舒科互相点头致意，便走到床前看了看沙贾汗的情况。60;62; 注意到沙贾汗正在睡眠中，他拍了拍达拉舒科的肩膀，把他叫到了阳台上。60;62; “皇嗣大人，到底是什么病？”60;62; “老毛病了，不方面说。”60;62; “唉...”宰相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是那个毛病。”60;62; “我父皇他年轻时就犯过这个毛病？”60;62; “经常的事了。只是现在年纪大了，虽然没有以前频繁，倒是一次比一次严重。像现在这样站不起身的，倒还是头一回。医生怎么给他治疗的？”60;62; “给他...‘内敷’...”60;62; 宰相吃了一惊：“糟了，他连药都吃不下去了？以往只要催吐就能好些。”60;62; “唉，这次要复杂多了。”60;62; “要多少天才能康复？”宰相看了看下方——花园各处的院子里都点着灯，各国使节和朝廷大员都在这里度假。而沙贾汗每天早上都要在这个阳台和众人见面，接受朝拜。这里一天都离不开皇帝。60;62; “医生说至少15日——15日还不见得能好。如果15日后依旧没有好转，父皇的身体会进一步恶化。”60;62; “十五日不行啊！十五日不见朝臣怎么行？三天不见就要天下大乱了！那医生在哪？他怎么说这样不负责任的话？他知不知道现在的时局有多紧张？皇帝怎么能15天不见朝臣？”60;62; “唉。”达拉舒科转身回屋，只留下一声叹息。宰相萨杜拉汗也静静地望着楼下——楼下是融雪汇成的水池，清凉舒爽。平静的池水中倒映着满月，柔和的月光晕散开来，这正是赏月的好时机。60;62; 若是在往常，他自然能和沙贾汗一起坐在水池，一边嗅着冰凉的水汽，一边对着明月饮酒念诗。60;62; 再回头看时，本来该在楼下放松的沙贾汗却只能躺在床上，面色惨绿，好似老了十岁。60;62; “恐怕也只能这样了...”他摇了摇头，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60;62; 再次转身进去，他又把达拉舒科叫了出来：60;62; “皇嗣大人，事到如今，我们只能把事情压下去了。我们绝不能让皇帝在朝臣面前露出病态，否则这会造成极其深远的恶劣影响！不管皇帝罹患的是什么病症，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小疾也好，只要皇帝气色不好，立马就会被解读成‘年老体衰’的象征。”60;62; “我明白...”达拉舒科缓缓地点头。60;62; “所以皇嗣大人您做得非常对。无论如何，这个消息一定要压住。如果压不住，就算皇帝的病好了，这恶劣的影响也会伴随皇帝终生。有不少人都会在心中生出毒蛇，暗地里筹备着在皇帝死时大干一场。他们都会认为，雄主沙贾汗一去不复返了，德里红堡中的只是个强作精神的老不死。”60;62; “毒蛇！他们怎敢这样？这可是无敌的沙贾汗！孔雀王座的主人，莫卧尔帝国的帕迪沙，万王之王！”60;62; “他们确实会这样——幸好，皇嗣大人，您的智慧与直觉拯救了帝国。如果这个消息泄露出去，麻烦可就不只是眼前这些了。不过，这也只是把问题推迟了15天罢了。15天之后要是陛下还没能痊愈，我们依然要面临这个问题。十五天的时间，我们还能从中操作一下，我们可以策划一场典礼。对了，皇嗣大人您的长子到了结婚的年纪了，我们应该让他出来转移一下朝臣们的注意力——啊，不对，皇长孙太显眼了，随便拉个来。对，拉舒贾的女儿来，我们...”60;62; 他忽然发现，自己正在竭力补救朝局，但达拉舒科却置若罔闻。达拉舒科双眼空洞地看着别处，面如死灰。60;62; “皇嗣大人！你看看我！”宰相抓住了达拉舒科的肩膀：“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60;62; “我知道，但是我...”达拉舒科捂住了自己的脸：“那可是我的父亲啊！我...我心乱如麻。我只有这么一个父亲啊！今天这次，恐怕只是个前兆。我的父亲，他老了...他的白头发越来越多了。”60;62; “皇嗣大人！你现在要打起精神来！皇帝不能理事，后面就全靠您了！”60;62; “我知道...”达拉舒科低着头说：“宰相大人，您先回去吧，我知道该怎么做。我想一个人静静。”60;62; “唉。”宰相萨杜拉汗长叹一口气。他知道，儿子就是儿子。如果自己的儿子有达拉舒科这么好，他死也能瞑目了。60;62; 他不想再打扰这对父子了。与其在这里搅扰，他还是打算先回避一下——毕竟，这对父子也不是寻常父子，他们是皇帝和皇嗣，用不着他来提醒什么是“当务之急”。60;62; 他静悄悄地退了出去，没搅扰坐在病床旁边的达拉舒科，只是轻轻关上了门。60;62; “咯噔”一声，门关上了。60;62; 忽然，床上的沙贾汗微微睁眼：“他...都和你说什么了？”60;62; “啊？父皇您醒了？”60;62; “他进来时我就醒了，我认得他的脚步声，那老东西化成灰扔进恒河我都认得。唉，只可惜不能再和他一起赏月吃酒了...去吧，你去休息吧，我没事。”60;62; “父皇您饿了吧？这是薄荷甘露汤，还是温热的。”达拉舒科自己先尝了一小勺：“还好，不烫了。父皇您喝些吧，这个对身体好。”说着，他把勺子送到了沙贾汗的嘴边。60;62; 沙贾汗微微张嘴，达拉舒科将勺子微倾。他从没给人喂过饭，所以手抖了些，薄荷汤洒到了沙贾汗的脖子上。60;62; “啊！这...”60;62; “没事，没事。”60;62; 喂了三勺，勺勺都撒了一半。小半碗都洒出去了，第四勺才全都喂了进去。60;62; 沙贾汗一句话也不说，安安静静地吃完了剩下的大半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