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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您的鞋。”达拉舒科扶起了沙贾汗。60;62; “让我再躺会。”沙贾汗仰躺在床上，久违地看着他寝宫的天花板。60;62; 虽然出门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但两个月的时间却长得像半辈子。这两个月，他觉得自己彻底老了。60;62; 沙贾汗的寝宫名叫“梦之宫（Khwabgah））”，殿内的天花板上用深蓝和银白的颜料绘制了夜空和众星。天花板很高，使得热气能够聚集在上部，凉气则下沉到令人舒适的位置。一年四季，每天都是凉爽舒适的秋夜。60;62; 沙贾汗叹了口气。60;62; “父亲您怎么叹气了？”60;62; “空了...我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寝宫有这么空。四面都是空的，上面也是空的。凉风从两边吹过来，浑身发冷。”60;62; 达拉舒科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却欲言又止。他知道沙贾汗为什么会这么想。60;62; 这座梦之宫是沙贾汗年轻的时候修建的，是他和爱妻的寝宫。那个时候沙贾汗就是莫卧儿的太阳，他像太阳一样夺目，他的热情甚至有些逼人。他自己一个人就能把整个宫殿填满。60;62; 但病了一场之后，太阳熄灭了。他第一次察觉到，自己竟然还是个人，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是个会生老病死的人。是个人，他坐在这里就会觉得空。60;62; “父亲，要不要帮您收拾其他的寝宫？”60;62; 沙贾汗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默默点头。60;62; “好，那我就去收拾了。您要哪一间？”60;62; “你来安排——好了，扶我起来，谒见的时候到了。”沙贾汗努力抬起了眼皮。这个往日里如呼吸一般自然的动作现在竟如此费劲，他已经有两个月的时间没有睁大眼睛了，眼皮一直是半耷拉着的。他得把眼睛睁大些，要不然很容易就会被看出龙钟老态。60;62; 达拉舒科扶着他坐了起来。60;62; 沙贾汗扫了他一眼，又叹了口气：“我和宰相聊过，聊过你的问题。他也和你说了，这种照顾我的细碎事情是奴隶该做的。去吧，忙你的吧。”60;62; “父亲，我认为这不是什么奴隶该做的，这是发自内心的至善。不是什么戒律，也不是什么规矩。我觉得，这就是儿子该做的。我这条命，还有我的一切，全都是您给的。我只是喂您吃碗药罢了——况且，我也没有耽误正事。”60;62; “我明白。我也听宰相说了，你做得没错。召回所有的万骑长，这是明智之举。只是你要注意，奥朗则布肯定会和你对等发布另一份诏书。”60;62; “您放心，我已经把朱拉木的长子扣住了。”60;62; 沙贾汗摇了摇头：“朱拉木，我知道这个人，他是个无情的人。我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我们的世界正无可避免地变得无情。我以为人性是成功的阻碍，当了皇帝之后我才知道，最基本的人性才是我们最需要的。如果人人都爱自己的父亲，他们至少能保证最基本的良知...只可惜，哪怕这种最基本的良知，在我大蒙古国就像树林中的白虎一样少见。”60;62; 他抬头看了看达拉舒科：“我的儿子，你也是这么想的吗？”60;62; “是。而且我会努力让这个世界变成这样——只要我能打赢，这个世界肯定会变得更好。”60;62; 沙贾汗默然不语。他在床上坐直身体，转了个神，把腿悬在床沿。达拉舒科低下头给他穿鞋，然而他的手却摸到了不一样的触感。60;62; 沙贾汗的足部已经浮肿了，比原来肿大了一圈。他比划了一下，根本就塞不进鞋子里。60;62; 他没有说话，而是朝后使了个眼色，一个白肤的少年立刻走上来。60;62; “祖父大人，我给您穿鞋。”60;62; “哟，小子，又长高了。”沙贾汗难得地笑了起来，“你比你父亲15岁的时候还要好看。来来，给我穿鞋，让我好好看看你。”60;62; 沙贾汗自己把脚伸了出去，那个白皮肤的“小子”上前就跪在地上，给自己的祖父穿上了提前准备好的大一码的鞋。60;62; 这“小子”就是现在现年33岁的达拉舒科的长子，他15岁，名叫舒莱曼·舒科，继承了达拉·舒科的中间名。在皇帝正式宣布达拉舒科为皇储之后，他就成了皇位的第二顺位继承人。60;62; 舒莱曼给自己的祖父套上了加大的鞋，沙贾汗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他把鞋子踩在地上，点了点头：“不错，这新鞋很舒服，很合脚。”60;62; 他抬起头，望向了达拉舒科：“我还得歇歇，这双脚有两个月没沾地了。我在这坐着的时候，你汇报一下现在的情况。从北到南，从西到东开始。”60;62; “明白，父亲。那么第一个要说的就是奥朗则布，他自行和乌兹别克方面和谈，重新夺回了阿富汗。奥朗则布正和他的军队驻扎在白沙瓦要塞。”60;62; “我就知道，他不会先动手。先动手的肯定是老四。”60;62; “老四现在...”达拉舒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继续说明：“他现在已经称帝了。他攻占苏拉特之后，直接在苏拉特自称为帕迪沙，现在正在向德里进军。”60;62; 沙贾汗也皱起了眉：“我只知道这小子胆子大，没想到他不但胆子大，还蠢成这样——小时候就不该给他吃那么多甘草糖。那个酒桶呢？那个孟加拉的酒桶现在怎么样了？”60;62; “额，是这样的。父亲，有一个情况我一直搞不明白，书上也没有，我想请您用丰富的经验为我解答。”60;62; “说吧，什么事。”60;62; “就是，摩诃震旦到底是什么？”60;62; “摩诃震旦？摩诃震旦不就是明朝吗。”60;62; “明朝？什么明朝？您竟然知道？”60;62; “我当然知道。”沙贾汗伸了伸脚，“当年阿克巴大帝就曾经试图和明朝建立贸易关系。但我们之间隔着喜马拉雅山，太高了。所以要么走北边，从叶尔羌绕路。要么走南边，从孟加拉走海路，当年明朝还派了宝藏舰队造访过孟加拉。”60;62; “这些为什么书上都没有写？！”60;62; “那是你看的书不对。我们没有关于明朝的完整介绍...原因，你知道的吧？”沙贾汗顿了一下，望着自己的儿子。